《懸腸草》雷抒雁
據說有一種草叫懸腸草.不知道它的形狀,不知道它的顏色,不知道它的滋味,不知道它開花的季節.據說那是傷別的草.看見它的人,就會有離別的悲劇發生,所以人們又叫它離別草.不知道有沒有這樣一種草,可以寄托人的離愁,可以暗示離別的黯然?我想也許會有的.那一定是在苦雨的季節發芽,在暴曬的時刻開花,在風寒的早晨落葉.我想那花,一定如同柳絮,一定如同蒲公英,隨風飛揚著;尋找離別的人,落在他們抽泣的,顫抖的肩頭.那落葉會是紅的,如同相思子,如同楓葉,點染它的盡是離人眼中血.我想一定會有一種草,叫做離別草的,那時懸腸之草.何處沒有離別呢?何時沒有離別呢?人生本來就如浮萍,朝東暮西,怎么會永遠集結在一起呢?我想一定會有一株草,是傷離別的.不必問它的顏色,不必問它的滋味,不必問它開花的季節.
《那年我十五歲》
文化大革命搞的最紅火的那一年,我十五歲,也就是那一年,父親被抓入獄,造反派們說他是間諜,是特務,那只是因為他在中學里教英語!母親不識字,她不明白為什么會發生這一切,一根繩子結束了她的生命!
最使我難忘的是在一個下雪的早晨,我到關押父親的牢獄里去看他,遠遠的,我看見了一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老人向我走來。啊!是父親!我伸出雙手,盡管隔著鐵柵,但我還是想去擁抱他,可父親卻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走吧走吧,快走吧!”然后轉身離去。我的心崩裂了,我大聲的喊道:“爸爸,我是您的女兒啊!您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不認我?”可他卻沒有回頭,我只好離開了監獄。
我走在街上,雪花飄進我的衣領,卻打在我的心上!我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我冷急了,餓急了,可是我的家在哪兒,我的親人又在哪兒?陪伴我的只有我的腳印和那凜列的寒風……
《無辜的罪人》
聶茲納莫夫:先生們,我已經得到允許了,因此,請不要打斷我的話。先生們,我提議,為拋棄親生孩子的母親干杯吧!讓她們在歡欣愉快里活下去吧,讓她們的道路上撒滿薔薇和百合花吧。希望她們的快樂生活,不受任何人、任何東西的攪擾,希望任何人、任何東西也不使她們想起那些不幸的苦命的孤兒。為什么要去破壞她們的平靜呢?她們為了自己的嬌兒,已經做了她們所能做所會做的一切了。她們有的為她們的孩子痛苦,或多或少柔情地吻過她們的孩子,而且臨別贈言:“我的寶貝,分別了,自己去找你的生路吧!最好還是死去。”
所謂真理,這就是真理:死是頭等美事。它能叫這位新入人間的旅客滿意的。然而這樣的幸運還不是每個孤兒都能享受得到的。(低頭沉思片刻)還有一些多情的母親,她們不只常流眼淚、常吻她們的孩子,而且還給孩子戴一個黃金做的小玩藝兒,還說:“戴著吧,記住我吧!”可是,可憐的孩子能記得什么呢?而且何必要記著呢?何必給他們留下這個不幸的恥辱的永久的紀念品呢?
就是沒有這個,也是每個不嫌麻煩的人,都要指著他,說I他是被拋棄的私生子,是道旁的野種!可是他們的母親是否知道這個不幸的、無緣無故被人辱罵的孩子.有的時候把眼淚灑在她媽媽留下的紀念品上呢?媽媽,你現在在哪里快樂逍遙呢?回答我一聲吧!哪怕你的一滴眼淚落在我的頭上,我再去忍受我的痛苦和失望,我將會覺得輕松一些,要知道這紀念品掛在身上,真像火一樣燒著我的心呀!
文縐縐
有個姓朱的財主,又講忌諱,又愛說話文縐縐。他對新來的小豬棺說:“記住我家的規矩:我姓朱,不準你叫我時帶‘朱’(豬)字,叫‘老爺’或‘自家老爺’就行了;平時說話要文雅一點,不準說粗言俚語。例如,吃飯要說‘用餐’;睡覺要說‘就寢’;生病要說‘患疾’;病好了要說‘康復’;人死了要說‘逝世’,但犯人被砍頭就不能這樣叫,而要說成‘處決’……”第二天,一頭豬得了豬瘟。小豬棺急忙來對財主說:“稟老爺,有一個‘自家老爺’‘患疾’了,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寢’不‘就寢’,恐怕已經很難‘康復’了,不如把它‘處決’了吧!”財主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小豬倌接著說:“老爺要是不想‘處決’這個‘自家老爺’,讓它自己‘逝世’也好!”
《月牙兒》
“月牙兒,月牙兒!又看見你了,我的好朋友。你們問我為什么總愛看月牙兒。是的,看見它,我想起來一切,當我知道自己有了病,我非常的痛苦,我覺得已經沒必要再活下去了,我穿上了衣服,擦上了粉,躺在床上等死。忽然,聽見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我看見一雙眼睛,從門外的小玻璃往屋里看……我輕輕的站起來,打開了門,是媽!媽……我和媽是怎么進的屋,哭了多久,我都不記得了,只覺得媽怎么老成這樣啦?是她的掌柜偷偷的回了家,沒給她留下一個錢她沒有辦法,就到處找我,已經找了半個月了,哈哈哈哈,她找到了女兒,可女兒已經和她過去一樣,是個暗娼了,哈哈哈……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