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到民國時代。民國三十四年的八月八日(1945年8月8日),上海文人所發起了慶祝父親節的活動,市民立即響應,熱烈舉行慶祝活動。抗日戰爭勝利后,上海市各界名流紳士,聯名請上海市政府轉呈南京中央政府,定“爸爸”諧音的八月八日為父親節。實際上,這個規定比較符合中國文化,因為加入了中國漢字的諧音,并且八月八日的兩個八重疊在一起經過變形就是“父”。有必要指出,中國官方并沒有規定采用六月的第三個星期天為父親節。
父親擁有一桿如尺的旱煙桿,銅頭子,玉石嘴。煙桿子是指頭粗細的水竹子做成的,圓溜溜的,泛著紫紅紫紅的色澤,光可鑒人。
母親后來跟我說:她嫁到鄭家,父親就是這惟一的家產。母親還說:“那是鄭家的傳家寶哩!”
是的,這煙桿傳到父親手上已是第三代了。父親視它如同家珍。每每悠悠然抽罷了一桿,就用一塊柔軟而有些油膩的布兒輕輕擦拭一番。父親處理煙灰也不像別人那樣,對準硬物蠻磕,而是掏出隨身攜帶的挖勺,慢條斯理地掏。那樣子,就像一個藝術家在料理一件藝術品哩!
父親吸煙的姿勢很優雅,左腳蹺起壓住右腳,左手曲起托著煙桿,右拐子支在左腿上,目光慈祥地注視著遠方,輕輕吸入一口,經肚內循環然后從鼻孔噴出,不緊不慢。猶如行云流水……
在地坪河里,羨慕父親煙桿的人,比羨慕他兒子的人還要多。十三叔曾以五塊大洋為代價,想換下這個“寶物”。父親卻說:破“四舊”那會兒,他提著籃子收“銀器”,大洋、手鐲子、項圈滿滿一籃子,白花花地耀人眼目,他都不曾動過心哩。四爹仗著長輩的份子,拿出一個鋁嘴的煙桿子和一個墨黑墨黑的煙斗跟父親周旋,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也沒有奪走父親之愛。
吸過父親那煙桿的人都說,不管煙葉質量如何,只要從那煙桿里過過身,味道就大不一樣哩!
如是,父親握著那根煙桿就像是握著一輪太陽。
父親晚年得子。五十歲才結了我這個“秋葫蘆”。父親自從辛亥革命起,他的前半輩子就在金戈鐵馬中闖蕩,直到九死一生后才幡然猛醒地跑回家里草草成了個家哩。
地坪河里的人羨慕得要死,說父親一人兩件寶。父親也說:“祖傳的煙桿晚到的崽,給個金伢子也不賣。”
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家里無半點可吃的東西下鍋,母親就望定父親那桿如尺的煙桿出神。
隊上的保管垂涎欲滴,他說他要以100斤紅芋換它。保管家不缺吃,保管家不缺錢,保管家就缺父親手中這根煙桿。
“換了吧,能填半個月的肚子哩。”母親說。
父親好久沒有出聲。臨末了,狠狠地抽了一口,“噗”地噴將出來。煙窩子也不再掏了,拿到門坎上“咚咚”地磕,倒出一窩子煙灰,然后把煙桿往背后一插,扛著鋤頭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