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唯美主義的詩人和作家,徐志摩一直刻意追求的散文的獨特韻味。這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徐志摩關于青春的散文,歡迎大家來查閱這篇文章。
落葉
我又再次見到了那飄散著的一片片落葉。
見到落葉并不稀奇,但是這是在春天,四月的春天!春天見得最多的應是傲然怒放的鮮花和春風得意的楊柳,而不是這像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縈繞的落葉。我看著地上的落葉,有三種不同的顏色:翡翠般綠的,金子般黃的,火一般紅的,真可以說是色彩繁多了。今年似乎與往年不同,春天的落葉特別多,幾乎在每一棵樹旁,都會有一片片落葉靜靜地躺在那兒等著清潔工人來打掃。
有些地方的葉子更多。我家附近的一個公園里,成堆的落葉鋪散在石路上,沒有什么人來打掃這里。一次,我放學來到這里,踩著已經沒有水分的落葉,發出簌簌的響聲,好像葉子碎了。但細心一點就會發現,這里的落葉竟一片也沒有碎裂。
落葉有很多種,按季節,可以分為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葉子;按樹木,可以分為梨樹葉、桃樹葉、樟樹葉等形態各異的葉子;按顏色,可以分為紅、綠、黃三種顏色。
誰都知道,落葉是秋的使者,在秋天,會有許許多多的落葉像仙女一樣飄落下來,但在春天,也會有許多落葉的。其實,每一個季節都會有落葉的包括在寒風凜冽的冬天,四季常青的樟樹也會有落葉。
海灘上種花
朋友是一種奢華:且不說酒肉勢利,那是說不上朋友,真朋友是相知,但相知談何容易,你要打開人家的心,你先得打開你自己的,你要在你的心里容納人家的心,你先得把你的心推放到人家的心里去;這真心或真性情的相互的流轉,是朋友的秘密,是朋友的快樂。但這是說你內心的力量夠得到,性靈的活動有富余,可以隨時開放,隨時往外流,像山里的泉水,流向容得住你的同情的溝槽;有時你得冒險,你得花本錢,你得抵拚在I羹岈的亂石間,觸刺的草縫里耐心的尋路,那時候艱難,苦痛,消耗,在在是可能的,在你這水一般靈動,水一般柔順的尋求同情的心能找到平安欣快以前。
我所以說朋友是奢華,“相知”是寶貝,但得拿真性情的血本去換,去拚。因此我不敢輕易說話,因為我自己知道我的來源有限,十分的謹慎尚且不時有破產的恐懼;我不能隨便“花”。前天有幾位小朋友來邀我跟你們講話,他們的懇切折服了我,使我不得不從命,但是小朋友們,說也慚愧,我拿什么來給你們呢?
我最先想來對你們說些孩子話,因為你們都還是孩子。但是那孩子的我到哪里去了?仿佛昨天我還是個孩子,今天不知怎的就變了樣。什么是孩子要不為一點活潑的天真,但天真就比是泥土里的嫩芽,天冷泥土硬就壓住了它的生機??這年頭問誰去要和暖的春風?
青年運動
我相信我們平常的臉子都是太像騾子 - 拉得太長;憂愁,想望,計算,猜忌,怨恨,懊悵,怕懼,都像饜魔似的壓在我們原來活潑自然的心靈上,我們在人叢中的笑臉大半是裝的,笑響大半是空的,這真是何苦來。所以每回我們脫離了煩惱打底的生活,接近了自然,對著那寬闊的天空,活動的流水,我們就覺得輕松得多,舒服得多。每回我見路旁的息涼亭中,挑重 擔的鄉下人,放下他的擔子,坐在石凳上,從腰包里掏出火刀火石來,打出幾簇火星,點旺一桿老煙,綠田里豆苗香的風一陣陣的吹過來,吹散他的煙氛,也吹燥了 他眉額間的汗漬;我就感想到大自然調劑人生的影響:我自己就不知道曾經有多少自殺類的思想,消滅在青天里,白云間,或是像挑擔人的熱汗,都讓涼風吹散了。 這是大家都承認的,但實際沒有這樣容易。即使你有機會在息涼亭子里抽一桿潮煙,你抽完了煙,重擔子還是要挑的,前面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路,誰也不知道還有 沒有現成的息涼亭子,也許走不到第二個涼亭,你的精力已經到了止境,同時擔子的重量是刻刻加增的,你那時再懊悔你當初不應該嘗試這樣壓得死人的一個負擔, 也就太遲了!
我這一時在鄉下,時常揣摩農民的生活,他們表面看來雖則是繼續的勞瘁,但內里卻有一種涵蓄的樂趣,生活是原始的,樸素的,但這原始性就是他們的健康,樸素 是他們幸福的保障,現代所謂文明人的文明與他們隔著一個不相傳達的氣圈,我們的競爭,煩惱,問題,消耗,等等,他們夢里也不曾做著過;我們的墜落,隱疾, 罪惡,危險,等等,他們聽了也是不了解的,像是聽一個外國人的談話。上帝保佑世上再沒有懵懂的呆子想去改良,救渡,教育他們,那是間接的摧殘他們的平安, 擾亂他們的平衡,抑塞他們的生機!
需要改良與教育與救渡的是我們過分文明的文明人,不是他們。需要急救,也需要根本調理的是我們的文明,二十世紀的文明,不是洪荒太古的風俗,人生從沒有受過現代這樣普遍的詛咒,從不曾經歷過現代這樣荒涼的恐怖,從不曾嘗味過現代這樣惡毒的痛苦,從不曾發現過現代這樣的厭世與懷疑。這是一個重侯,醫生說的。
人生真是變了一個壓得死人的負擔,習慣與良心沖突,責任與個性沖突,教育與本能沖突,肉體與靈魂沖突,現實與理想沖突,此外社會政治宗教道德買賣外交, 都只是混沌,更不必說。這分明不是一塊青天,一陣涼風,一流清水,或是幾片白云的影響所能治療與調劑的;更不是宗教式的講演,政治式的宣傳所能補救與濟度 的。我們在這促狹的蕪穢的狴犴中,也許有時望得見一兩絲的陽光,或是像拜倫在Chillon那首詩里描寫的,聽著清新的鳥歌;但這是嘲諷,不是安慰,是丹得拉士的苦痛,不是上帝的恩寵;人生不一定是苦惱的地獄。我們的是例外的例外。在葡萄叢中高歌歡舞的一種提昂尼辛的癲狂,已經在時間的灰燼里埋著,真生命 活潑的血液的循環,已經被文明的毒質淤住,我們仿佛是孤兒在黑夜的森林里呼號生身的爹娘,光明與安慰都沒有絲毫的蹤跡。所以我們要求的,如其我們還有膽氣 來要求,決不是部分的,片面的補菹,決不是消極的慰籍,決不是誆夫的改革,決不是傀儡的把戲。我們要求的是,”徹底的來過“;我們要為我們新的潔凈的靈魂造一個新的潔凈的軀體,要為我們新的潔凈的軀體造一個新的潔凈的靈魂;我們也要為這新的潔凈的靈魂與肉體造一個新的潔凈的生活 - 我們要求一個”完全的再生“。
我們不承認已成的一切,不承認一切的現實;不承認現有的社會,政治,法律,家庭,宗教,娛樂,教育;不承認一切的主權和勢力。我們要一切都重新來過:不是 在書桌上整理國故,或是在空皓的 理論上重估價值,我們是要在生活上實行重新來過,我們是要回到自然的胎宮里去重新吸收一番滋養。但我們說不承認已成的一切是不受一切的束縛的意思,并不是 與現實宣戰,那是最不經濟也太瑣碎的辦法;我們相信無限的青天與廣大的山林盡有我們青年男女翱翔自在的地域;我們不是要求篡取已成的世界,那是我們認為不 可醫治的。我們也不是想來試驗新村或新社會,預備感化或是替舊社會做改良標本,那是十九世紀的迂儒的夢鄉,我們也不打算進去空費時間的;并且那是訓練童子 軍的性質,犧牲了多數人供一個人的幻想的試驗的。我們的如其是一個運動,這決不是為青年的運動,而是青年自動的運動,青年自己的運動,只是一個自尋救渡的運動。
你說什么,朋友,這就是怪誕的幻想,荒謬的夢不是?不錯,這也許是現代青年反抗物質文明的理想,而且我敢說多數的青年在理論上多表同情的;但是不忙,朋友,現有一個實例,我要乘便說給你聽聽,-如其你有耐心。
十一年前一個冬天在德國Hanover相近一個地方,叫做Cassel,有二千多人開了一個大會,討論他們運動的宗旨與對社會,政治,宗教問題的態度,自 從那次大會以后這運動的勢力逐漸張大,現在已經有一百多萬的青年男女加入-這就叫做Jugendbewegung“青年運動”,雖則德國以外很少人明白他 們的性質。我想這不僅是德國人,也許是全歐洲的一個新生機,我們應得特別的注意。“西方文明的墜落只有一法可以挽救,就在繼起的時代產生信的精神的與生命 的勢力”。這是福士德博士說的話,他是這青年運動里的一個領袖,他著一本書叫做Jugendseele,專論這運動的。
現在德國鄉間常有一大群的少年男子與女子,排著隊伍,彈著六弦琵琶唱歌,他們從這一鎮游行到那一鎮,晚上就唱歌跳舞來交換他們的住宿,他們就是青年運動的游行隊,他們就是青年運動的游行隊,外國人見了只當是童子軍性質的組織,或是一種新式的Gipsy,但這是僅見外表的話。
德國的青年運動是健康的青年男女反抗現代的墜落與物質主義的革命運動,初起只是反抗家庭與學校的專權,但以后取得更哲理的涵義,更擴大反叛的范圍,簡直決破了一切人為的制限,要赤裸裸的造成一種新生活。最初發起的是加爾菲喧,但不久便野火似的燒了開去,現在單是雜志已有十多種,最初出的叫做 Wandervogel。
這運動最主要的意義,是要青年人在生命里尋得一個精神的中心 (The Spiritual Center of Life), 一九一三年大會的銘語是“救渡在于自己教育”(Salvation Lies in Self-Education), “讓我們重新做人。讓我們脫離狹窄的腐敗的政治組織,讓我們拋棄近代科學家們的物質主義的小徑,讓我們拋棄無靈魂的知識鉆研。讓我們重新做活著的男子與女 子”。他們并沒有改良什么的方案,他們禁止一切有具體目的的運動;他們代表一種新發現的思路,他們旨意在于規復人生原有的精神的價值。“我們的大旨是在離卻墜落的文明,回向自然的單純;離卻一切的外騖,回向內心的自由;離卻空虛的娛樂,回向真純的歡欣;離卻自私主義,回向友愛的精神;離卻一切懈弛的行為,回向鄭重的自我的實現。我們尋求我們靈魂的安頓,要不愧于上帝,不愧于己,不愧于人,不 愧于自然”。我們即使存心救世,我們也得自己重新做人”。
這運動最顯著亦最可驚的結果是確實的產生了真的新青年,在人群中容易指出,他們顯示一種生存的歡欣,自然的熱心,愛自然與樸素,愛田野生活。 他們不飲酒,不吸煙,不沾城市的惡習。他們的娛樂是彈著琵琶或是拉著梵和玲唱歌,踏步游行跳舞或集會討論宗教與哲理問 題。跳舞最是他們的特色。往往有大群的游行隊,徒步游歷全省,到處歌舞,有時也邀本地人參加同樂-他們復活了可贊美的提昂尼辛的精神!
這樣偉大的運動不能不說是這黑??的世界里的一瀉清輝,不能不說是現代茍且的厭世的生活(你們不曾到過柏林與維也納的不易想象)一個莊嚴的警告,不能不說是舊式社會已經蛀爛的根上重新爆出 來的新生機,新萌芽;不能不說是全人類理想的青年的一個安慰,一個興奮,為他們開辟了一條新鮮的愉快的路徑;不能不說是一個潔凈的人生觀的產生。我們要知 道在德國有幾十萬的青年男女,原來似乎命定做機械性的社會的終身奴隸,現在卻做了大自然的寵兒,在寬廣的天地間感覺新鮮的生命的跳動,原來只是屈伏在蠢拙的家庭與教育的桎梏下,現在卻從自然與生活本體接受直接的靈感,像小鹿似的活潑,野鳥似的歡欣,自然的教訓是潔凈與樸素與率真。 這正是近代文明最缺乏的元素。他們不僅開發了各個人的個性,他們也規復了德意志民族的古風,在他們的歌曲,舞蹈,游戲,故事與禮貌中,在青年們的性靈中, 古德意志的優美,自然的精神又取得了真純的解釋與標準。所以城市生活的墮落,淫縱,耗費,奢侈,飾偽,以及危險與恐怖,不論他們傳染性怎樣的劇烈,再也沾不著潔凈的青年,道德家與宗教家的教訓只是消極的強勉的,他們的覺悟是自動的,根本的,這運動也產生了一種真純的友愛的情誼在青年的男子與女子間;一種新來的大同的情感,不是原因于主義的刺激或黨規的強迫;而是健康的生活里自然流露的乳酪,潔凈是他們的生活的纖維,愉快是營養。
我這一點感想寫完了,從我自己的也有蔓延到德國的青年運動,我想我在沒有加案語的必要,我只要重復一句濫語-民族的希望就在自覺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