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興業名人名言推薦:
他枉自有沖天之志,一根富貴榮華的軟索子把他的英雄的手腳扎縛起來了。他只能留在宮廷里當官家的裝飾品,他不得不沿著這條曾經坑陷過無數英俊人物的道路滑下去,直到他的鋒芒、棱角全被磨掉,他的雄心壯志全被銷蝕掉,最后使自己成為一個完全、徹底的富貴俗物,像他在官場上每天看見的那些老官僚、老混蛋一樣為止。
官場和歌場的地位雖然懸殊,其性質卻是十分類似的,官兒們必須出賣自己的靈魂,才能夠博得纏頭去收買歌妓們的內體。他們實際上都是用不同的方式出賣自己,不過歌妓們公開承認這種買賣關系,而官兒們卻要千方百計地把它掩蓋起來。
“今天”是被制造出來專供歡宴享樂之用的,一切正經事都該安排到“明兒”去辦。這是政、宣時期的大官兒根據他們的宦場哲學研究出來的一項神圣原則,誰都不許冒犯。
這些御馬大都來自塞上和河湟地區。一般都有良好的出身和健全的素質,當年也曾馳驅疆場,載重致遠,的確都非凡品。可惜一進御廄,受到過分的照拂,習慣了嬌生慣養的生活,并且把活動的天地壓縮在天駟監這個小小的范圍里,這就使它們發生質的變化。它們越來越失去原有的驃悍的精神和充沛的元氣,卻沾染上紈绔公子的派頭兒。
無論八駿,無論五龍,或者其他的御馬,它們—例都是牲口中的驕子,畜類中的貴族,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它們懶散地踢踢蹄子,嬌貴地打個噴嚏,有時還要忿怒地扯動背上的皮,甩甩尾巴,命令馴馬的小內監替它們搔搔發癢的背脊。這些嬌貴的御馬只有看見陌生人進來時,才昂首豎耳地長嘶幾聲,表現出“天馬不與凡馬同”的一世氣概。
他還具有與最高統治層接近的這個有利條件,誰應該捧,誰可以壓,什么是必須的,什么是不必要的,他都能作出正確無誤的判斷,在捧與壓的兩方面,他都是由衷地、絲毫沒有保留地形之于辭色。他的這種赤裸裸的勢利,竟然坦率到這樣的地步,以至于他的變化多端的面部表情就像一面獸紋銅鏡一樣,人們只要看一看它,就可以照出自己的窮亨通塞。
有的官兒多少還有點羞恥之心,在趨炎附勢之際,不免稍有扭捏;有的官兒多少還有點情面觀點,與故人割席時,不免要拖泥帶水。這兩種人犯的錯誤,看來不算很大,卻與做官的原則水火不相容。
凡是忙于內爭的,一定疏于外防。
一般居民的悲劇在于他們雖然在道義上譴責、在理智上反對、在感情上深惡痛絕當時的達官貴人,而在事實上卻跟蹤著達官貴人的腳步,不自覺地,一天天地墮入無以自拔的泥坑中去。一直要到末日到來,他們才真正了解到那個罪惡的階層為他們帶來什么嚴重的后果,可惜為時已晚,他們不得不成為它的犧牲品、殉葬品,跟它一起落進地獄。
他們晝以繼夜地追逐這種生活,他們用一把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刀子在老百姓身上刮下維持這種生活必需的血肉脂膏,想用來充實自己,結果他們心里的空隙卻越發擴大了。正因為如此,他們就更加瘋狂地追求歡樂,借以證明他們至少在富貴榮華方面還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東京的達官貴人們心里本來就是空蕩蕩、軟綿綿的。他們全部的生活背景就是一些海市蜃樓和舞臺布景。他們的兩條腿站在一堆輕飄飄的云絮中。他們的自身和他們的立足點都是空蕩蕩、毫無重量的。如果沒有這些豪華的飲食起居,沒有這些浮靡的笙歌弦樂,沒有彼此之間的爭權奪利、勾心斗角,沒有打情罵俏、欺騙買賣的男女關系來填補心里的空隙,他們就更加顯得一無所有。
官場上還有些官兒的記憶力很差,有時忘記了應該牢記的事情,有的則相反,記性太好,偏偏記得應該忘記的事情。
他們的同情畢竟是廉價的,而她們的愛情也只存在于幻想中。只有殘酷的現實生活一點一點地打破她們的幻想,一寸一寸地磨掉她們的青春,使得她們逐漸在輕歌曼舞的紅氍毹上站不住腳,最后終于變成為一個衣垢發膩、皺紋滿臉的老婆子時,這樁風流韻事才算真正告一段落。在這些老婆子臉上的皺紋中,深刻地印刻著她們被剝削、被蹂躪、最后被人家像一面破鼓似的丟在垃圾箱里的一生。
官場上四句重要的格言是:要牢牢捧住得勢的人;要堅決踢開那些霉官兒;要念念不忘地記得應該牢記的事情;要了無痕跡地忘記應該忘記的事情。
既然是內監,在生理上,他就是個已經變了形的男子,還未曾變成形的女人,非男非女,在兩性之間都沒有他的位置,但是這個尷尬的、兩棲的生理地位并不妨礙他在宮廷和政府兩方面的烜赫聲勢。
歷史是公正的,即使是一個功業彪炳、照耀史冊的杰出統治者,如果他一生中有過一次采用流血鎮壓的手段來對付旨在保護國家利益的群眾運動,也要受到強烈的譴責。歷史對他作出最后評價時,不免要加上一句‘功過不相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