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孫霄兵詩選》（孫霄兵 著 新華出版社），我感到好奇。孫霄兵身為一位政府官員，在政務之暇，竟有這么多優秀詩作誕生于筆端，而他的本職工作跟文學并不搭界。當然，也有可以讓人理解的地方，那就是他曾是北京大學1977級中文系高材生。

孫霄兵的詩歌以自然樸實見長，也有部分作品豪放大氣甚至華美，他是為情造文而非為文造情，加上他一貫的文學修養，從傳統中開出新意，所以不僅真誠動人，也具耐人尋味的藝術價值。

他的詩作中有兩首長詩，讀來如浩蕩江流，洪波涌起。其中，在《大海和它的月光》中，作者一開始就設置這樣的疑問：“如果一開始就是語詞/為什么沉默為金/如果海風吹透了肌膚/靈魂又怎能平靜……”或許他盡管知道“太初有言”，卻也信奉“沉默是金”，但到了此時此刻，他也要打破“沉默”了。接下來他說：“人人都想成為上帝，誰是得救的眾生。”言外之意，“沉默者”是有目的的，而“我”只想還原為“人”。萬物背后都有奧妙，“有什么，如愛情小小的手掌/于蒼茫中緊握住碎裂的心”，于此結束第一部分，為后來的想象敞開了大門。隨后，作者在景與歷史風云之間翱翔，不僅想到了海洋與人類近代文明的關系，甚至想到了人類誕生之初的情形。最后是回到水月交光、人天合一之境：“躍起回游/空無的蝴蝶/從脊背上脫出/高聳/款款化入月朦朧/宇宙這只大提琴開始奏鳴……”

另一首長詩《鵜鶘鳥的復活》的靈感大約來源于湯因比《歷史研究》中引用的一個傳說：“中世紀寓言，小鵜鶘反叛雙親，被公鳥殺死。三天后，母親用自己的鮮血喂養小鵜鶘，使它們復活。”這首長詩不僅僅是寫鵜鶘鳥的故事，聯想中國近百年的風雨歷程，我們讀到這首詩怎么會不怦然心動？全詩分為六個章節，分別是“第一歌：眾鵜鶘合唱??前生”，描繪了鵜鶘家族的發展歷程：“自從那億萬次億萬次/狂風把海浪惡狠狠地摔到礁石上……幸好我們長出了兩只眼睛、一雙翅膀/幸好我們被投入時間、投入歷史……”“第二歌：公鵜鶘之歌??夢醒”，寫種族遭遇侵犯、面臨危機：“那夜半我們恐怖而醒/空中懸停著一只只怪鳥/碩大的角喙、鋒銳的利爪/漂亮的衣裳、桀桀的鳴叫”……“第三歌：小鵜鶘之歌??反叛”：“失去了童年、失去了天真/只有孤獨的體驗、抑郁的痛苦……在雨的澌淋中/我們走向反叛、走向犧牲……”接下來是“第四歌：老鵜鶘之歌??殺戮”“第五歌：母鵜鶘之歌??血泊”和“第六歌：小鵜鶘之歌??新生”。詩歌演繹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曲折，感情悲愴。我們很自然地會把母鵜鶘想象為祖國，此作可謂意味深長。

認真讀下去，這本詩集中的短詩，也給人諸多美的享受和情感共鳴。尤其像《空中靈魂》這樣一種奇妙的想象，讓人一讀難忘：“夜晚我散步在人行道上/透過樹梢和樓影/驀地看見自己的靈魂……空中的靈魂是在告訴我，肉體行走在世界上/心卻永遠要飛揚……”

好一個“心卻永遠要飛揚”，這恰好是對孫霄兵幾十年始終不渝地堅持詩歌寫作、孜孜以求地探索詩美的最好回答，因為詩歌可以讓他超越一切凡俗，讓靈魂從種種限制中解放出來獲得自由，讓心靈永葆青春和活力，讓他的精神世界永遠充滿繽紛的想象與向往，一句話，詩是他靈魂的飛翔。（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