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在享受赫赫威名之后被人遺忘了
什么是惡?它是你司空見慣的。在發生一切事情的時候都把這牢記在心:它是你司空見慣的。你將在上上下下一切地方都發現同樣的事情,這同樣的事物填充了過去時代的歷史、中間時代的歷史和我們時代的歷史;也充斥著現在的城市和家庭。沒有什么新的東西:所有事物都是熟悉的、短暫的。
那在我的心靈之外的事物跟我的心靈沒有任何關系。--讓這成為你的感情狀態,你就能堅定地站立。恢復你的生命是在你力量范圍之內,再用你過去慣常的眼光看待事物,因為你生命的恢復就在于此。
無意義的展覽,舞臺上的表演,羊群,獸群,刀槍的訓練,一根投向小狗的骨頭,一點丟在魚塘里的面包,螞蟻的勞作和搬運,嚇壞了老鼠的奔跑,線操縱的木偶,諸如此類。那么,置身于這些事物之中而表現出一種好的幽默而非驕傲就是你的職責,無論如何要懂得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就像他忙碌的事情是有價值的一樣。
在談話中你必須注意所說的話,在任何活動中你都必須觀察在做什么。在一件事里你應當直接洞察它所指向的目的,而在另一件事里你應當仔細觀察事物所表示的意義。
有多少人在享受赫赫威名之后被人遺忘了,又有多少人在稱頌別人的威名之后亦與世長辭。
不要讓將來的事困擾你,因為如果那是必然要發生的話,你將帶著你現在對待當前事物的同樣理性走向它們。
正像在那些物體中各個成分是統為一體一樣,各個分散的理性存在也是統而為一,因為他們是為了一種合作而構成的。如果你經常對自己說我是理性存在體系中的一個成員(member),那么你將更清楚地察覺這一點。但如果你說你是一個部分(part),你就還沒有從你心底里熱愛人們;你就還沒有從仁愛本身中得到歡樂;你行善就還是僅僅作為一件合宜的事情來做,而尚未把它看成也是對你自己行善。
不管任何人做什么或說什么,我必須還是善的,正像黃金、綠寶石或紫袍總是這樣說:無論一個人做什么或說什么,我一定還是綠寶石,保持著我的色彩。
有人害怕變化嗎?但沒有變化什么東西能發生呢?又怎么能使宇宙本性更愉悅或對它更適合呢?木柴不經歷一種變化你能洗澡嗎?食物不經歷一種變化你能得到營養嗎?沒有變化其他任何有用的東西能夠形成嗎?你沒有看到對于你來說,就像對于宇宙本性來說一樣是需要變化的嗎?
你忘記所有東西的時刻已經臨近,你被所有人忘記的時刻也已經臨近。
熱切地追求你認為最好的東西
在宇宙實體之外的宇宙本性,就仿佛實體是蠟,現在塑一匹馬,當馬被打破時,用這質料造一棵樹,然后是一個人,然后又是別的什么東西,這些東西每個都只存在一個很短的時間。而對于容器來說,被打破對它并不是什么苦事,正像它的被聚合對它也不是什么苦事一樣。
不要老想著你沒有的和已有的東西,而要想著你認為最好的東西,然后思考如果你還未擁有它們,要多么熱切地追求它們。同時無論如何要注意,你還沒有如此喜愛它們以致使自己習慣于十分尊重它們,這樣使你在沒有得到它們時就感到煩惱不安。
退回自身。那支配的理性原則有這一本性,當它做正當的事時就滿足于自身,這樣就保證了寧靜。
驅散幻想。不要受它們的牽引。把自己限制在當前。好好地理解對你或是對別人發生的事情,把每一物體劃分為原因的(形式的)和質料的。想著你最后的時刻。讓一個人所做的錯事停留在原處。
你要注意所說的話。讓你的理解進入正在做的事和做這些事的人的內部。
用樸實、謙虛以及對與德和惡無關的事物的冷淡來裝飾你自己。熱愛人類,追隨神靈。詩人說,法統治著一切--記住法統治著一切就足夠了。
關于死亡:它不是一種消散,就是一種化為原子的分解,或者虛無,它或者是毀滅,或者是改變。
關于痛苦:那不可忍受的痛苦奪去我們的生命,而那長期持續的痛苦是可以忍受的;心靈通過隱入自身而保持著它自己的寧靜,支配的能力并不因此變壞。至于被痛苦損害的(身體)部分,如果它們能夠,就讓它們表示對痛苦的意見吧。
關于名聲:注意那些追求名聲的人的內心,觀察他們是什么人,他們避開什么事物,他們追求什么事物。想想那積聚起來的沙堆掩埋了以前的沙,所以在生活中也是先去的事物迅速被后來的事物掩蓋。
引自柏拉圖:那種有著崇高心靈并觀照全部時間和整體的人,你想他會認為人的生命是一種偉大的東西嗎?那是不可能的,他說。--那么這樣一個心靈也不會把死看做是惡,肯定不會。
引自安提斯坦尼:國王的命運就是行善事而遭惡譽。
對于面容來說,當心靈發布命令時,它只服從自己,只調節和鎮定自己,這是一件壞事,而對于心靈來說,它不由自己來調節和鎮定,也是一件壞事。
因事物而使我們自己煩惱是不對的。
因為它們與你漠不相關。
面向不朽的神將使我們歡愉。
生命必須像成熟的麥穗一樣收割,
一個人誕生,另一個人赴死。
如果神靈不關心我和我的小孩。
這樣做自然有它的道理。
因為善與我同在,正義與我同在。
不要加入別人的哭泣,不要有太強烈的感情。
引自柏拉圖:但是我將給這個人一個滿意的回答,這就是:你說得不好,如果你認為一個對所有事情都擅長的人應當計算生或死的可能性,而不是寧愿在他所有做的事情中僅僅注意他是否做得正當,是否做的是一個善良人的工作。
雅典人啊,因為這確實是這樣:一個人無論置身于什么地方,都認為那是對他最好的地方,或者是由一個主宰者將他放置的地方。在我看來,他應當逗留在那兒,順從這偶然,面對他應得的卑賤的職分,不盤算死或任何別的事情。
我的好朋友,且想想那高貴的和善的事情是不是某種與拯救和得救不同的事情;因為對一個生活這么長或那么長一段時間的人、至少是一個真正的人來說,考慮一下,是否這不是一件脫離這種思想的事情:那兒一定不存在對生命的任何愛戀,但關于這些事情,一個人必須把它們托付給神,并相信命運女神所說的,沒有誰能逃脫自己的命運,接著要探究的是:他如何才能最好地度過他必須度過的這一段時間。
環視星球的運動,仿佛你是和它們一起運行,不斷地考慮元素的嬗遞變化,因為這種思想將濯去塵世生命的污穢。
這是柏拉圖的一個很好的說法:談論人們的人,也應當以仿佛是從某個更高的地方俯視的方式來觀察世事,應當從人們的聚集、軍事、農業勞動、婚姻、談判、生死、法庭的吵鬧、不毛之地、各種野蠻民族、飲宴、哀慟、市場、各種事情的混合和各個國家的有秩序的聯合來看待他們。
想想過去,政治霸權的如此巨變。你也可以預見將要發生的事情。因為它們肯定是形式相似的,它們不可能偏離現在發生的事物的秩序軌道,因此思考四十年的人類生活就跟思考一萬年的人類生活一樣。因為你怎么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呢?
那從地里生長的東西要回到地里,
而那從神圣的種子誕生的,
也將回到天國。
一個人可能更善于摔倒他的對手,可是他不是更友善、更謙虛;他沒有得到更好的訓練來對付所有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更慎重地對待他鄰人的過錯。
在任何工作都能按照符合于神和人的理性做出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們害怕,因為我們能夠通過按我們的結構成功并繼續進行的活動而使自己得益,而在這種地方,無疑不會有任何傷害。
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考慮不久以前你還沒有身體、無蹤無影,你現在看到的一些事物,現在生活的一些人也不存在。因為所有事物按其本性是天生要變化、扭轉和衰朽的,以便在連續的系列中的別的事物可以出現。
考慮一切都是意見,意見是在你的力量范圍之內。那么,當你決定的時候,驅除你的意見,就像一只繞過岬角的艦隊,你將發現一個平靜、穩定、沒有風浪的海灣。
任何一種活動,無論它可能是什么,當它在它恰當的時間停止時,它并非遭受到不幸,因為它已停止了;做出這一活動的人也并非遭受到不幸,因為這一活動已經停止。那么同樣,由所有這種行為組成的整體,亦即我們的生命,如果它在它恰當的時候停止,因為它已經停止,所以也并非遇受到不幸。如果一個受到虐待的人在恰當的時候結束這一過程,他也就沒有受到痛苦。而恰當的時間和界限是由本性來確定的,有時像年邁而終的事情是由人的特別本性來確定,但通過其部分的變化使整個宇宙總是保持青春和完美,則總是由宇宙的本性來決定的。對于宇宙有用的一切始終是好的和合乎時宜的。因此生命的終結對每個人都不是惡,因為它絕不是恥辱,這是由于它不依賴于意志也不對立于普遍利益,而且這還是件好事,因為它對宇宙來說是合乎時宜的和有利的,是跟宇宙一致的。因為,那在他心里和神以同樣的方式運動,朝著同樣的事物的人,他也是在被神推動。
你必須預備好這三條原則。一是在我做的事情里,不要做任何或者是不加考慮,或者是違背正義的事情,而對于那可能從外部對你發生的事情,考慮它或者是偶然或者是按照神意發生的,你決不能譴責這偶然或神意。第二,考慮每一存在從種子到它接受一個靈魂這段時間里是什么;從接受靈魂到給回靈魂這段時間里又是什么;考慮每一存在是由什么東西構成的,它又分解成什么東西。第三,如果你竟然突然被提升到大地之上,你應當俯視人類,觀察他們的差別有多大,同時也瞥一眼居于四周空氣和以太中的存在有多少;經常像你被提升那樣思考,你就將看到同樣的事物、形式的相同和持續的短暫。難道這些事物值得驕傲嗎?
拋棄意見,你將得救。那么誰阻止你這樣做呢?
當你因為什么事苦惱時,你忘記了這一點:所有事物都是按照宇宙的本性發生的;你忘記了:一個人的邪惡行為接觸不到你;你還忘記了:現在發生的一切,過去是如此發生,將來也如此發生,現在也在各個地方如此發生;你也忘記了:一個人和整個人類之間的親緣關系是多么緊密,因為這是一種共有,不是一點點血或種子的共有,而是理智的共有。你還忘記了:每個人的理智都是一個神,都是神性的一種流溢;你忘記了:沒有什么東西是人自己的,他的小孩、他的身體以至他的靈魂都是來自神的;你也忘記了:一切都是意見;最后你還忘記了:每個人都僅僅生活在現在,喪失的也只是現在。
不斷地回憶那些經常訴苦的人,那些由于最大的名聲或最大的不幸,或仇恨,或任何一種最大幸運而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然后想想他們現在到哪里去了呢?他們已化為塵土和傳說,甚至連傳說也夠不上。讓這一類事情也都出現在你的心里,曾住在鄉村別墅的法比阿斯·卡特利盧斯現在怎樣了,在他的花園里的盧修斯·盧柏斯、在拜依阿的斯德丁尼阿斯、在卡帕里的第比留斯和維留斯·魯弗斯(或維利亞的魯弗斯)現在怎么樣了。若好好想想對所有人們引以為驕傲的事物的熱烈追求,人們竭力追逐的一切是多么無價值啊,而對一個人來說,在提供給他的機會中展示出自己的正直、節制,忠實于神,并且非常樸實地這樣做是多么賢明啊!而為最不值得驕傲的事情驕傲則是所有事情中最難堪的。
你希望什么?繼續存在嗎?好,你希望有感覺嗎?希望有運動和生長?然后再停止生長?希望談話?思考?所有這些事情在你看來有什么值得欲望呢?但如果低估所有這些事物的價值是容易的,轉向剩下的事情,那就是遵從理性和神。但因上述事情苦惱是與尊重理性和神不一致的,因為死亡將從一個人那里奪走別的東西。
分給每個人的是無盡的、不可測的時間中多么少的一部分!它立刻就被永恒吞噬了。還有,分給每個人的是整個實體的多么小的一部分!是普遍靈魂的多么小的一部分!你匍匐在上面的是整個大地多么小的一塊土壤!想到這一切,就要認定:除了按照你的本性引導你的去做,以及忍受共同本性帶給你的東西之外,就沒有偉大的事情了。
支配的能力是怎樣運用自身的呢?因為一切都基于此。而其他的一切,不管在不在你意志力的范圍之內,都只是死灰和煙塵。
這種思考最適于使我們蔑視死亡,甚至那些認為快樂是善痛苦是惡的人也曾蔑視過它。
一個人,如果對于他只有那在適當時機來臨的才是善,那么,對于他,做出較多或較少的合乎正當理性的行為乃是同樣的,對于他,有較長或較短時間來沉思這個世界并沒有什么不同——對于這個人,死亡也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了。
人啊,你一直是這個偉大國家(世界)里的一個公民,五年(或三年)會對你有什么不同呢?因為與法相合的事情對一切都是公正的。如果沒有暴君也沒有不公正的法官把你從國家中打發走,把你打發走的只是送你進來的自然,那么這又有什么困苦可言呢?這正像一個執法官曾雇用一名演員,現在把他辭退讓他離開舞臺一樣。——“可是我還沒有演完五幕,而只演了三幕。”——你說得對,但是在人生中三幕就是全劇,因為怎樣才是一出完全的戲劇,這決定于那個先前曾是構成這個戲的原因,現在又是解散這出戲的原因的人,可是你卻兩方面的原因都不是。那么滿意地退場吧,因為那解除你職責的人也是滿意的。
品質閃耀在良好的傳承中
從我的祖父維勒斯,我學習到弘德和制怒。
從我父親的名聲及對他的追憶①,我懂得了謙虛和果敢。
從我的母親,我濡染了虔誠、仁愛和不僅戒除惡行,甚而戒除惡念的品質,以及遠離奢侈的簡樸生活方式。
從我的曾祖父那里,我懂得了不要時常出入公共學校,而是要在家里有好的教師;懂得了在這些事情上一個人要不吝錢財。
從我的老師那里,我明白了不要介入馬戲中的任何一派,也不要陷入角斗戲中的黨爭;我從他也學會了忍受勞作、清心寡欲、事必躬親,不干涉他人事務和不輕信流言誹謗。
從戴奧吉納圖斯,我學會了不使自己碌碌于瑣事,不相信術士巫師之言,驅除鬼怪精靈和類似的東西;學會了不畏懼也不熱衷于戰斗;學會了讓人說話;學會了親近哲學。我先是巴克斯,然后是坦德西斯、馬爾塞勒斯的一個傾聽者,我年輕時學習寫過對話,向往臥硬板床和衣粗毛皮,從他,我還學會了其他所有屬于希臘學問的東西。
從拉斯蒂克斯,我領悟到我的品格需要改進和訓練,知道不迷誤于詭辯的競賽,不寫作投機的東西,不進行繁瑣的勸誡,不顯示自己訓練有素,或者做仁慈的行為以圖炫耀;學會了避免辭藻華麗、構思精巧的寫作;不穿著出門用的衣服在室內行走及別的類似事情;學會了以樸素的風格寫信,就像拉斯蒂克斯從錫紐埃瑟給我的母親寫的信一樣;對于那些以言詞冒犯我,或者對我做了錯事的人,一旦他們表現出和解的意愿,就樂意地與他們和解;從他,我也學會了仔細地閱讀,不滿足于表面的理解,不輕率地同意那些夸夸其談的人;我亦感謝他使我熟悉了埃比克太德的言論,那是他從自己的收藏中傳授給我的。
從阿珀洛尼厄斯,我懂得了意志的自由和目標的堅定不移;懂得了在任何時候都要依賴理性,而不依賴任何別的東西;懂得了在失子和久病的劇烈痛苦中鎮定如常;從他,我也清楚地看到了一個既堅定又靈活,在教導人時毫不暴躁的活的榜樣;看到了一個清醒地不以他解釋各種哲學原則時的經驗和藝術自傲的人;從他,我也學會了如何從值得尊敬的朋友那里得到好感而又絲毫不顯得卑微,或者對他們置若罔聞。
從塞克斯都,我看到了一種仁愛的氣質,一個以慈愛方式管理家庭的榜樣和合乎自然地生活的觀念,看到了毫無矯飾的莊嚴,為朋友謀利的細心,對無知者和那些不假思索發表意見的人的容忍:他有一種能使自己和所有人欣然相處的能力,以致和他交往的愉快勝過任何奉承,同時,他又受到那些與其交往者的高度尊敬。他具有一種以明智和系統的方式發現和整理必要的生活原則的能力,他從不表現任何憤怒或別的激情,完全避免了激情而同時又溫柔寬厚,他能夠表示嘉許而毫不啰嗦,擁有淵博知識而毫不矜夸。
從文法家亞歷山大,我學會了避免挑剔,不去苛責那些表達上有粗俗、欠文理和生造等毛病的人們,而是靈巧地通過回答的方式、證實的方式、探討事物本身而非詞匯的方式,或者別的恰當啟示,來引出那應當使用的正確表達。
從弗朗特,我學會了觀察僅僅在一個暴君那里存在的嫉妒、偽善和口是心非,知道我們中間那些被稱為上流人的人一般是相當缺乏仁慈之情的。
從柏拉圖派學者亞歷山大,我懂得了不必經常但也不是無需對人說話或寫信,懂得了我沒有閑暇;懂得了我們并不是總能以緊迫事務的借口來推卸對與自己一起生活的那些人的義務。
從克特勒斯,我懂得了當一個朋友抱怨,即使是無理地抱怨時也不能漠然置之,而是要試圖使他恢復冷靜;懂得了要隨時準備以好言相勸,正像人們所說的多米蒂厄斯和雅特洛多圖斯一樣。從他,我也懂得了真誠地愛我的小孩。
從我的兄弟西維勒斯,我懂得了愛我的親人,愛真理,愛正義;從他,我知道了思雷西亞、黑爾維蒂厄斯、加圖、戴昂、布魯特斯;從他我接受了一種以同樣的法對待所有人、實施權利平等和言論自由平等的政體的思想,和一種最大范圍地尊重被治者的所有自由的王者之治的觀念;我也從他那里獲得一種對于哲學的始終一貫和堅定不移的尊重,一種行善的品質,為人隨和,抱以善望,相信自己為朋友所愛;我也看到他從不隱瞞他對他所譴責的那些人的意見,他的朋友無需猜測他的意愿;這些意愿是相當透明的。
從馬克西默斯,我學會了自制,不為任何東西所左右,在任何環境里和疾病中歡愉如常,在道德品格方面形成一種甜美和尊嚴的恰當配合;做擺在面前的事情并毫無怨言。我注意到所有人都相信他思如其言,在任何行為中都不抱惡意;他從未表現過奇怪和驚駭,從不匆忙,從不拖延,從不困惑或沮喪,他不以笑聲掩飾他的焦慮,另一方面也不狂熱或多疑。他已習慣于仁慈的行為,隨時準備寬恕,避開所有錯誤;他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一貫公正,不如說是不斷改善。我也注意到:任何人都不能認為受到了他的蔑視,或者敢自認是比他更好的人。他也具有一種令人愉快的幽默的本領。
我從父親那里學到的
在我的父親①那里,我看到了一種溫柔的氣質,和在他經過適當的考慮之后對所決定的事情的不可更改的決心;在世人認為光榮的事情上他毫無驕矜之心,熱愛勞作,持之以恒,樂意傾聽對公共福利提出的建議;在論功行賞方面毫不動搖,并擁有一種從經驗中獲得的辨別精力充沛和軟弱無力的行動的知識。我注意到他克服了對小孩的所有激情;他把自己視為與任何別的公民一樣平等的公民;他解除了他的朋友要與他一起喝茶,或者在他去國外時必須覲見他的所有義務,那些由于緊急事務而沒有陪伴他的人,總是發現他對他們一如往常。我也看到了他仔細探討所有需要考慮的事情的習慣,他堅持不懈,決不因對初步印象的滿足就停止他的探究;他有一種保持友誼的氣質,不會很快厭倦朋友,同時又不放縱自己的柔情;他對所有環境都感到滿足和快樂;能不夸示地顯微知著,富有遠見;他直接阻止流行的贊頌和一切諂媚;對帝國的管理所需要的事務保持警醒,善于量入為出,精打細算,并耐心地忍受由此而來的責難;他不迷信神靈,也不以賞賜、娛樂或奉承大眾而對人們獻殷勤;他在所有事情上都顯示出一種清醒和堅定,不表現任何卑賤的思想或行為,也不好新騖奇。對于幸運所賜的豐富的有益于生命的東西,他不炫耀也不推辭,所以,當他擁有這些東西時,他享受它們且毫不做作;而當他沒有這些東西時,他也不渴求它們。沒有人能說他像一個詭辯家、一個能說會道的家奴,或者賣弄學問的人,而都承認他是成熟的人,完善的人,不受奉承的影響,能夠安排他自己和別人事務的人。除此之外,他尊重那些真正的哲學家,他不譴責那些自稱是哲學家的人,同時又不易受他們的影響。他在社交方面也是容易相處的,他使人感到愜意且毫無損人的裝腔作勢。他對他的身體健康有一種合理的關心,他既不是太依戀生命,又不是對個人的形象漠不關心(雖然還是有點漫不經心),但他通過自己的注意,仍然很少需要看醫生、吃藥或進補品。他很樂意并毫無嫉妒心地給擁有任何特殊才能的人開路,像那些具有雄辯才能或擁有法律、道德等知識的人,他給他們以幫助,使每個人都能依其長處而享有名聲;他總是按照他的國家的制度行事并毫不做作。而且,他不喜歡變動不居,而是愛好住在同一個地方,專注于同一件事情,在他的頭痛病發作過去之后,他又馬上煥然一新,精力充沛地去做他通常的工作。他的秘密不多,而且這很少的一些秘密也都是有關公事的;他在公眾觀瞻之物和公共建筑的建設中,在他對人民的捐贈中表現出謹慎和節約,因為在這些事情上,他注意的是是否應當做這些事,而不是注意從這些事情上獲取名聲。他不在不合時宜的時刻洗澡,不喜歡大興土木營建住宅,也不關注他的飲食、他的衣服的質料和色彩,以及他的奴隸的美貌。他的衣服一般是從他在海濱的別墅羅內姆來的,是從拉努維阿姆來的。我們都知道他是怎樣對待請求他寬恕的塔斯丘佗的收稅人的,這就是他總的態度。在他那里,找不到任何苛刻、頑固和橫暴,也沒有人們也許可以稱之為甜言蜜語的任何東西;他分別地考察所有事情,6f6b仿佛他有充分的時間,毫不混淆,有條有理,精力充沛,始終一貫。那對蘇格拉底的記錄也可以用之于他,他能夠放棄也能夠享受那些東西——這些東西是許多人太軟弱以致既不能夠放棄、又不能夠有節制地享受的。而這種一方面能足夠強健地承受,另一方面又能保持清醒的品質,正是一個擁有一顆完善的、不可戰勝的靈魂的人的標志,這正像他在馬克西默斯的疾病中所表現的一樣。
我為我有好的祖輩、好的父母、好的姐妹、好的教師、好的同伴、好的親朋和幾乎好的一切而感謝神明。我也為此而感謝神明:我沒有卷入對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冒犯。雖然我有這樣一種氣質,如果有機會是可能使我做出這種事情的,但是,由于他們的好意,還沒有這種機緣湊巧使我經受這種考驗。而且,我還要感謝神明:我很早就不由我的祖父之妾撫養,我保護了我的青春之美,直到恰當的時辰甚至稍稍推遲這個時辰才來證明我的男性精力;我隸屬于一個統治者、一個父親,他能夠從我這里奪去所有的虛驕,而帶給我這樣的知識,即懂得一個人是可以住在一個不需要衛兵、華衣美食、火把和雕像等東西的宮殿里的,而且一個人有力量過一種私心所好的生活,同時并不因此而思想下賤,行動懈怠,因為他重視以有利于一個統治者的方式為公眾謀利所必須做的事情。我感謝神明給了我這樣一個兄弟①,他能以他的道德品格使我警醒,同時又以他的尊重和柔情使我愉悅;感謝神明使我的小孩既不愚笨又不殘廢,使我并不熟諳修辭、詩歌和別的學問,假如我看到自己在這些方面取得進展的話,本來有可能完全沉醉于其中的;我感謝神明使我迅速地給予了那些培養我的人以他們看來愿意有的榮譽,而沒有延宕他們曾對我寄予的愿我以后這樣做的期望(因為他們那時還是年輕的);我感謝神明使我認識了阿珀洛尼厄斯、拉斯蒂克斯、馬克西默斯,這使我對按照自然生活,對那種依賴神靈及他們的恩賜、幫助和靈感而過的生活得到了清晰而鞏固的印象,沒有什么東西阻止我立即按照自然來生活,然而我還是因為自己的過錯,因為沒有注意到神靈的勸告(我幾乎還可以說是他們的直接指示)而沒有達到它;我的身體置于這樣一種生活之外如此之久,我從未達到本尼迪克特或西奧多圖斯的高度,但在陷入情欲之后,我還是被治愈了;雖然我常常達不到拉斯蒂克斯的那種氣質,但還是沒有做過使我悔恨的事情;雖然我母親不能盡其天年而終,但她最后的年月是與我在一起的;在我希望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或在任何別的場合,我都不感到我缺乏這樣做的手段;而對我自己來說卻不會有同樣的需要:即需要從別人那里得到的東西;我有一個十分溫順、深情和樸實的夫人;我有許多優秀的教師來jiaoyu我的小孩;通過夢和其他辦法,我發現各種藥物來治療咯血和頭昏……當我有一種對哲學的愛好時,我沒有落入任何詭辯家之手,沒有在歷史作品上,或者在三段論法的解決上浪費時間,也沒有專注于探究天國的現象;而上面所有這些事情都要求有神靈和命運的幫助。
《沉思錄》,據說是溫總理讀了百遍的案頭書,這本書是古羅馬唯一一位哲學家皇帝馬可.奧勒留所著,這本自己與自己的十二卷對話,內容大部分是他在鞍馬勞頓中所寫,是斯多葛派哲學的一個里程碑。《沉思錄》來自于作者對身羈宮廷的自身和自己所處混亂世界的感受,追求一種擺脫了激情和欲望、冷靜而達觀的生活。馬可.奧勒留在書中闡述了靈魂與死亡的關系,解析了個人的德行、個人的解脫以及個人對社會的責任,要求常常自省以達到內心的平靜,要擯棄一切無用和瑣屑的思想、正值地思考。而且,不僅要思考善、思考光明磊落的事情,還要付諸行動。
唯一能從人那里奪走的只有現在
由于你有可能在此刻辭世,那么相應地調節你的每一行為和思想吧。如果有神靈存在,離開人世并非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為神靈將不會使你陷入惡;但如果他們確實不存在,或者他們不關心人類的事務,那生活在一個沒有神或神意的宇宙中對你意味著什么呢?而事實上他們是存在的,他們的確關心人類的事情,他們賦予人所有的手段使人能不陷入真正的惡。至于其他的惡,即便有的話,神靈也不會使人陷入其中的。不陷入惡完全是在一個人的力量范圍之內的。那不使一個人變壞的事物,怎么能使一個人的生活變壞呢?
任何人失去的不是什么別的生活,而只是他現在所過的生活;任何人所過的也不是什么別的生活,而只是他現在失去的生活。最長和最短的生命就如此成為同一。雖然那已逝去的并不相同,但現在對于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所以那喪失的看來就只是一單純的片刻。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喪失過去或未來——一個人沒有的東西,有什么人能從他奪走呢?這樣你就必須把這兩件事牢記在心:一是所有來自永恒的事物猶如形式,是循環往復的,一個人是在一百年還是在兩千年或無限的時間里看到同樣的事物,這對他都是一回事;二是生命最長者和瀕臨死亡者失去的是同樣的東西。因為,唯一能從一個人那里奪走的只是現在。如果這是真的,即一個人只擁有現在,那么一個人就不可能喪失一件他并不擁有的東西。
在人的生活中,時間是瞬息即逝的一個點,實體處在流動之中,知覺是遲鈍的,整個身體的結構容易分解,靈魂是一渦流,命運之謎不可解,名聲并非根據明智的判斷。一言以蔽之,屬于身體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屬于靈魂的只是一個夢幻,生命是一場戰爭,一個過客的旅居,身后的名聲也迅速落入忘川。那么一個人靠什么指引呢?唯有哲學。而這就在于使一個人心中的神不受摧殘,不受傷害,免于痛苦和快樂,不做無目的事情,而且毫不虛偽和欺瞞,并不感到需要別人做或不做任何事情,此外,接受所有對他發生的事情,所有分配給他的份額,不管它們是什么,就好像它們是從那兒,從他自己所來的地方來的;最后,以一種歡樂的心情等待死亡,把死亡看做不是別的,只是組成一切生物的元素的分解。而如果在一個事物不斷變化的過程中元素本身并沒有受到損害,為什么一個人竟憂慮所有這些元素的變化和分解呢?因為死是合乎本性的,而合乎本性的東西都不是惡。
沒有人能阻止你按本性生活
每一個器具、工具、器皿,如果它實現了它被制作的目的,那就是好的,可是制作的人并不在它那里。而在為自然組合的東西里面,制作它們的力量是存在著、停留著;因此,更宜于尊重這一力量,并且想,如果你真是按照它的意志生活和行動,那么你心中的一切也都是符合理性的。而宇宙中那些屬于它的事物也都是如此符合理性的。
如果你假設那不在你力量范圍之內的事物對你是好的或壞的,那必然是這樣:如果這樣一件壞事降臨于你或者你喪失了一個好的事物,那你將譴責神靈,也恨那些造成這不幸或損失的人們,或者恨那些被懷疑是其原因的人們;我們的確做了許多不義的事情,因為我們在這些事物之間做出好與壞的區別。但如果我們僅僅判斷那在我們力量范圍之內的事物為好的或壞的,那就沒有理由或者挑剔神靈或者對人抱一種敵意。
我們都是朝著一個目標而在一起工作的,有些人具有知識和計劃,而另一些人卻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就像睡眠的人們一樣。我想,那是赫拉克利特說的,他說他們在發生于宇宙的事物中是勞動者和合作者。但人們是多少勉強地合作的,甚至那些充分合作的人們,他們也會對那發生的事情和試圖反對和阻撓合作的人不滿,因為宇宙甚至也需要這樣一些人。
無論什么事情發生于每一個人,這是為了宇宙的利益的:這可能就足夠了。但你要進一步把這視為一個普遍真理,如果你這樣做了,那對于任何一個人都有用的東西也就對其他人是有用了。但是在此讓“有用”這個詞表示像通常說中性的東西那樣的意義,也就是說既非好也非壞。
當你打算投身快樂時,想想那些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的德性,例如某個人的積極,另一個人的謙虛,第三個人的慷慨,第四個人的某一別的好品質。因為當德性的榜樣在與我們一起生活的人身上展示,并就其可能充分地呈現自身時,沒有什么能比它們更使人快樂的了。因此我們必須把這些榜樣置于我們的面前。
一個熱愛名聲的人把另一個人的行動看做是對他自己有利的;那熱愛快樂的人也把另一個人的行動看做是對他自己的感官有利的;但有理智的人則把他自己的行為看做是對他自己有利的。
對一件事不發表任何意見,使我們的靈魂不受擾亂,這是在我們力量范圍之內的事情,因為事物本身并沒有自然的力量形成我們的判斷。
使你習慣于仔細地傾聽別人所說的話,盡可能地進入說話者的心靈。
如果水手辱罵舵手或病人辱罵醫生,他們還會聽任何別的人的意見嗎,或者舵手能保證那些在船上的人的安全、醫生能保證那些他所診治的人的健康嗎?
有多少和我一起進入這世界的人已經離開了人世。
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你按照你自己的理智本性生活;沒有任何違反宇宙理智本性的事情對你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