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我校博士生導師李保國教授,因心臟病突發,猝然離世。噩耗傳來,學校師生和太行山區的農民沉浸在無比悲痛之中,他生前服務過的山區農民一批批來到家中吊唁,多地農民自發設置靈堂為他守靈,為什么一個普通大學教授的去世,會讓這么多山區百姓悲傷和不舍?
作為李保國生前所在學校的領導,我目睹了解李保國從一個學農愛農、要求進步的青年教師,逐步成長為一名優秀共產黨員、山區綜合治理專家,執著于太行山區人民脫貧致富的奮斗歷程,感受到他一心為民、無私奉獻的報國情懷。
李保國是新時期共產黨人的楷模。他常說,黨把我培養成一個教授,就是讓咱為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干點事,我是一名黨員,理應帶頭把事情做得更好。他有強烈的大局觀念,時刻聽從黨的召喚,1981年,剛剛大學畢業留校的李保國,第一時間報名參加了省委、省政府組織開展的太行山綜合開發研究;1996年,河北中南部發生特大洪水后,他又率先報名參加省科技救災組;2015年,國家實施精準扶貧戰略后,作為知名的山區治理專家,他積極為省委省政府建言獻策,在全省脫貧攻堅下鄉干部培訓大會上作首場報告,還親自幫扶十幾個駐村工作組開展工作。他淡泊名利、無私奉獻,總是為農戶、企業無償提供技術指導,既不拿工資,也不持股份,還時常自己搭路費。我曾聽到有記者問他“你有這么好的技術,又常年奔波在外,每年至少也得有上百萬收入吧。”他說,“不為錢來、不為利往,農民才能信你、才能聽你的”。他夙興夜寐、激情工作,盡管身患重度糖尿病和疲勞性冠心病已有多年,但他從沒有把自己當病人看待,始終堅持在教學、科研、生產第一線,始終沖在脫貧攻堅的第一線,以超常的意志奮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李老師生前獲得過諸多榮譽,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師德先進個人、全國優秀科技特派員,但他最看重的還是“優秀共產黨員”這個稱號,刻著“共產黨員先鋒崗”的標牌,一直擺在他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
李保國是當代知識分子的優秀代表。30多年來,他始終堅持走與人民群眾相結合的道路,在服務人民中尋找和實現自身價值。他曾講:“我這輩子最過癮的是干了兩件事,一個是把我變成農民,一個是把越來越多的農民變成‘我’。”他經常走進田間地頭,用農民的語言講解技術,手把手地傳授技術,培養了一批“永久牌”的“技術把式”。在他手機存儲的電話號碼中,有1/3以上是農民朋友的,并隨時隨地為農民群眾解答難題,贏得了群眾的交口稱贊。
30多年來,他始終堅持“生產為科研出題,科研為生產解難”的理念,把科學研究與生產實踐緊密結合。他常說,“老百姓需要什么,我就研究什么”。為了農民的需求,為了產業的發展,他一次次探索創新,一次次開辟“戰場”,打造了一個又一個山區開發的典范,從邢臺前南峪、內丘崗底、臨城綠嶺、平山葫蘆峪,再到多得數也數不清的幫扶點,他所到之處,都用點石成金的科技之手,讓太行山區的一個個村子綠起來、富起來,他把最好的論文寫在了太行山上。
30多年來,他始終把“三尺講臺”和“田間地頭”緊密結合,把自己的科研成果和實踐經驗及時充實到教學中,他主講的課程生動、形象,實踐性強、接“地氣”,深受學生歡迎。他注重言傳身教,無論是課題攻關還是下鄉實習,都與學生一同住聯排通鋪,一同做試驗課題,一同勞動實習,用知識魅力和人格魅力教育影響學生。他對學生既嚴格要求又充滿關愛,把學生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不論是在校的還是畢業的,看到誰生活上有困難,都會主動幫一把。在學生心中,他既是嚴師又是慈父。
李保國是脫貧攻堅的榜樣。他教農民學科技,幫農民搞產業,為農民打品牌,在邢臺縣前南峪進行的山區小流域綜合治理,將貧瘠干旱山地變成了“洋槐戴帽,果樹纏腰,梯田抱腳”的生態經濟溝,成為“太行山最綠的地方”;在內丘縣崗底,他開發了優質綠色蘋果生產的標準化工序,打造了“富崗”蘋果品牌,蘋果年收入達2000多萬元;在臨城縣鳳凰嶺,培育出全國知名的“綠嶺”核桃,使過去赤壁幾十里、草都長不好的荒崗變成了“花果山”“搖錢樹”,帶動了太行山區百里優質核桃產業帶的發展;在平山縣葫蘆峪,將“山水林田路”山區綜合治理技術做成標準化模塊,指導園區連片高規格治理荒山3萬多畝,帶動周邊地區復制開發荒山近30萬畝。他用科技的力量使許許多多的貧困山村擺脫了貧困,幫助10萬多貧困群眾走上致富之路,鄉親們都親切地稱他為“科技財神”“農民教授”“太行新愚公”。
李保國是太行山人民的好兒子。他經常講,太行山人民為我國革命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作為一名黨員、一名教授,有責任、有義務為太行山人民脫貧致富干幾件實事。35年來,他的足跡踏遍太行山所有山區縣,身上沾滿了泥土,心中裝滿了百姓。他把太行山當成自己的家,他把那里的人民當成親人,年輕時在前南峪,為了方便工作,他把家安在了村里的石板房,和同課題組的愛人把孩子接到山里,一住就是4年多。農民也把李老師當成自家人,有一年春節,我給他打電話拜年,電話里,他興奮地說,“我們全家在崗底村過年呢,這兒熱鬧,就是呀,叫我去吃飯的人太多,不去誰家誰都不高興,我一頓飯要吃兩三家,有時一天要吃6頓飯!”我真切地感受到,他和山里人在一起的那股子親熱勁、興奮勁。在我們學校,有一件盡人皆知的事。有一天,李老師急著趕回學校上課,走到村邊遇到堵車,他心里著急,下車看看,村民一看是農大李老師,二話沒說,拆掉自家籬笆院墻,讓他過去。李老師和山區農民親如一家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李老師去世后,他的骨灰,被太行山區不同地方的鄉親帶走,撒在他生前為之奮斗、牽掛的太行山上,與巍巍太行相融,與山區人民相依。
李保國走了,但他的人生價值依然發光發亮,他的精神永遠激勵我們奮發前行!
“我見不得老百姓窮”
內丘縣崗底村黨總支書記 楊雙牛
我和李保國教授是1996年認識的。那年8月,連降暴雨,山洪暴發,洪水沖走了全村200多畝保命田,山場果樹遭受了很大損失。村民們哭著說,“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個時候,李老師隨省里的科技救災組來到了崗底村查看災情。他遞給我一張寫在煙盒上的字條:“需要果樹管理技術,我可以幫忙。李保國。”后面留了電話,還說:“你3個月修一條通往村后溝的路,路修好了,我再來。”
崗底村是河北省內丘縣太行深山區的一個小村,1984年人均收入不足80元,為了脫貧致富,從1985年開始,10年種了20多萬棵蘋果樹,但蘋果質量特別差,到1996年還沒摘掉窮帽子,迫切需要技術指導。
20天后,路修好了,我給李老師打了電話,講了我們的困難和愿望。沒想到,他真帶著鋪蓋卷來到了崗底村,一頭扎進山里,查看果樹情況,每天跑50多里山路,累得晚上都上不去炕。看到果樹光瘋長不掛果,他比我還心疼,說“我來晚了。”
李老師對我說:“我是農村長大的,過去家里也很窮,所以我見不得老百姓窮。你相信我,依靠科技肯定能致富,咱們一塊干,讓老百姓盡快富起來,我一分錢也不要你的。”從那天起,這個愿望就在我倆心里扎下了根。他比我小4歲,他喊我大哥,我喊他老弟。我們哥倆一起干,一干20年。
剛來崗底村的時候,李老師指著樹上的蘋果,跟我開玩笑說,“你看它們簡直就是黑蛋子。”他還說,“3年內,要讓這些果樹長出金蘋果。”
向農民傳授科學技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為了讓農民能聽懂、記住,李老師把技術編成順口溜、歌謠,簡單易懂接地氣兒。
李老師給村民上的第一堂課,是剪枝。他把課堂設在果園,親自動手,一會兒用鋸,一會兒用剪子,把一棵果樹的枝條,剪掉了1/3。農民心疼得不行,還有村民找到我家里,急切地說:“你找來的這個教授到底行不行?這不是糟蹋年景嗎?看他穿戴也不像教授。”面對質疑,李老師就一句話:“明年果樹如果掙了錢是大家的,如果損失了,算我的。”
為了推廣“套袋”技術,李老師買了16萬個蘋果袋,免費送給村民。因為以前村民使用不成熟的套袋技術吃過虧,這次很多人死活不敢用。李老師還是那句話:“損失了算我的。”
李老師就這樣一次次給村民們立著軍令狀,推廣新技術。第二年初見成效,第三年果園的面貌全變了,一畝多賣了3000多元,帶來效益900多萬元,真成了金蘋果。
這下,村民打心眼兒里服了,以后全聽他的,他說怎么干,咱就怎么干。李老師在崗底村扎下了根,他研究推廣的28項成果中,有15項是在崗底實驗成功的。
從1996年到2009年這十幾年里,李老師每年都有200多天住在崗底村,他把富崗蘋果栽培技術分解成了128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是先對村民集中培訓,然后再單獨輔導。
李老師剛到村時,畫了兩張平面圖,一張是果園分布圖,一張是村民住宅圖。他經常到果園里轉,看到誰家的果樹有問題、誰家操作不規范,就直接找到村民家里去輔導。
村里有些老樹生了腐爛病,傳染途徑廣,傳播速度快,防治不及時,整個果園就毀了。村民十分絕望,想把樹刨了種莊稼。李老師想了好多辦法,并反復給果農做示范,就這樣救活了100多畝果園。
根據太行山獨有的氣候特征,李老師還對果樹進行了樹形改造,讓樹冠變成了垂簾形。改造后,果樹變得通風、透光、枝條壯;蘋果變得果形正、果面光、著色均勻見太陽。
李老師在管理果樹時,經常起早貪黑,探索、實踐出綠色、有機蘋果的治蟲、施肥生物鏈條,形成了完整的生產、管理體系。富崗蘋果獲得了99世博會銀獎、中國馳名商標、河北名片,一個極品果兒賣到了100塊錢。
這些都是李老師的功勞,可他卻說:“科技致富,不能光依靠我一個人,要把農民變成我,把大家都培養成管理果樹的專家。”他想方設法給村民辦夜校、搞培訓,建議借邢臺農校“送教下鄉”,讓100名果農在家門口讀了中專。后來,62人拿了大專文憑,現在都在考本科。
在他督促下,又請農校對全村208名果農進行培訓,191人獲得國家頒發的果樹工證書,人民日報報道說崗底是全國第一個“持證下田”的村莊。我們村現有技師14名,農藝師1名,高級技師5名。
在崗底20年,李老師始終保持著剛來時的樣子:“比農民還像農民”。
現在,崗底村富了,村民人均收入3.1萬元,村民都住上了樓房,做飯、取暖燒燃氣,100多戶買了小轎車。
可是,就在今年4月10日,李教授去世了。李教授,我的好兄弟,崗底的好日子,是你用命換來的。我們要把你安葬在崗底高高的山岡上,讓你看藍天白云,賞日月星辰;把你的碑,立在山頂上,讓你看見崗底的綠水青山、金山銀山;讓你看著我們一起謀劃的50平方公里生態大花園變成現實!
我們的嚴師慈父
河北綠嶺果業有限公司技術總監 陳利英
我是河北農業大學林學院1999級本科生,從本科畢業實習開始,一直跟隨李保國老師從事核桃種植與研究。
第一次見到李老師是在《經濟林栽培》課上。那天,我和同學提前十分鐘進教室,發現老師已經到了,就好奇地問:“老師來得這么早?”他笑著說:“剛從邢臺基地趕回來,怕耽誤上課就直接來教室了。”
每次課,李老師都是提前到,準備課件、和我們溝通學習體會……還把手機號碼告訴我們,說學習上有困難,可以隨時找他。
李老師講課最大的特點是理論與實踐結合,生動形象、通俗易懂。他總能把書本上枯燥的理論,講得明白透徹。慢慢地,我們都喜歡上了這門課,覺得果樹管理并不難。然而,當我們走進果園才發現,熟練掌握操作技能并不容易。
2003年初,我們隨李老師到邢臺臨城縣綠嶺核桃基地畢業實習。不久后,他教我們嫁接,要求每人一行,按他教的步驟做,不但成活率要高、速度還要快。當時,小苗只有四五十厘米高,我們頂著太陽蹲著、跪著練習,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累得連飯都不想吃。但第二天,還得接著練。他說,所有技術都是這么練出來的,沒有任何捷徑。只用一周時間,我們全都熟練掌握了嫁接技術。
2010年我考取了李老師的研究生。一入學,我們每個人,都接到一個學習任務清單,每一項后面都有詳細的要求和明確的時間。2013年寒假,一個師弟沒有按要求完成論文,老師要求他留在學校繼續完成,直到大年三十寫完才回家。
李老師常年在學校、基地之間奔波,白天除了上課,就是上山下地,講技術、做科研,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修改論文。無論多忙,李老師對每篇論文,從框架結構到字句標點,都會仔細修改。師弟的論文先后被李老師修改了7次,內容從最初的3000字豐富到7000字。
李老師要求遇到問題不能放過,要提出來一起研討。我們建了一個微信群,叫“桃‘李’之家”。在群里,李老師給自己取名叫“老山人”。4月8日上午10點,在阜平縣林業局工作的祁嬌嬌在群里發圖片詢問:“我這有一片樹,主枝上全是小裂口,裂得多的枝條就死了,是什么原因啊?”晚上9點9分,“老山人”回復,這是一種害蟲產卵造成的。這是我們收到老師的最后一條信息。
李老師常說,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最關鍵的是要踏實、認真。2008年大旱,7月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突然接到李老師電話,要我馬上到核桃地。到了地里發現,一片核桃樹受旱嚴重,已經長成個的核桃都蔫了。他安排我對土壤、葉片、果實取樣,測定含水量,并觀察澆水后的變化,我把測得的數據隨手記在了一張紙上。后來有事耽擱了幾天,等我想起來時,那張紙卻找不到了。李老師知道后生氣地說:“大旱不是每年都有,錯過了這次調查也就錯過了解決類似問題的機會”。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粗心大意。
在我的心里,他不僅是嚴師,更像慈父。我性格比較內向,不善言談,尤其是在人多的場合。李老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從2008年開始,每次對外技術培訓都會叫上我,并鼓勵我開口講,他做補充。在他的引導下,我的能力不斷提高,先后在邢臺、石家莊等地獨立開展技術培訓上百次。
李老師常教導我們,搞科研不能紙上談兵,要真刀真槍解決生產一線的實際問題。2013年4月19號,正值果樹的盛花期,石家莊以南,包括邢臺,天氣突然轉陰,并由陰轉雨,隨后下起了鵝毛大雪,氣溫驟降。李老師得到消息后,給我打電話,讓我“搖樹除雪、熏煙防霜、霜后及時補充營養”。從白天到晚上,我一直和老師保持通話,那晚,他徹夜未眠。天剛蒙蒙亮,他又開車來到了綠嶺,他的到來讓所有人的心里都踏實了。當年河北省中南部核桃幾乎全部絕收,但李老師指導的綠嶺基地卻幾乎沒有減產。
在他的影響下,我們也把研究的課題聚焦在生產一線。以前核桃樹修剪是在秋季和冬季,但秋季修剪不利于樹體營養積累,冬季修剪會引起養分流失。在老師的指導下,師弟湯軼偉經過反復研究,將修剪時間確定在春季核桃樹發芽前的20天以內,避免了因剪枝時間不當造成樹勢衰弱。目前,這一創新成果寫進了教科書。
我的老家在平原,小時候沒見過核桃樹。在李老師的指引下,我不僅愛上了核桃,還留在了山區成為邢臺市市管專家、榮獲河北省農村拔尖人才等多項榮譽稱號。師姐在研究生期間,一直跟隨老師下鄉,精通蘋果管理技術,到石家莊果樹研究所工作以后,參與、并承擔了多項研究課題,在服務基層、服務群眾中增長了才干,成長為單位的業務骨干。
李老師,您不僅是知識的傳授者,還是我們人生的引路人。我們一定會努力成為和您一樣的人,幫更多的百姓脫貧致富。
我和保國的三個家
河北農業大學研究員 郭素萍
我和保國是大學同學,我們1981年結婚,一起生活了35年。我和他既是生活伴侶,也是工作搭檔,這些年,我陪伴著保國幾乎走遍了河北的山山水水。
像許多夫妻一樣,我們也用心經營自己的家。不一樣的是我們有三個家:一個是城市里的家,在保定河北農大家屬院;一個是山里的家,在各個幫扶基地;還有一個流動的家,是常年穿梭在山地平原之間的越野車。
80年代初,山里的家是我們的生活中心,生活比較艱苦,沒水沒電,經常干糧就咸菜。當時為了不分心,我們把城里的老母親和一歲多的兒子接到村里,一住就是4年多。那時我們搞的課題是“小流域綜合治理”研究,村民們都管我們的兒子叫“小流域”。
近年來,精準扶貧戰略實施后,保國幫扶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常常開車奔走于各地,幫扶基地的家我們住得少了,在車上的日子越來越多了,一年行程約4萬公里。
比較起來,保定市里的那個家待得最短。春節前,我倆回到保定是臘月二十九,想準備年貨第二天過年三十兒。可是我倆忙得都不知道,今年沒有年三十兒,看著家里清鍋冷灶啥也沒有,我心里一陣難受。最后,還是親家打來電話,讓我們去他們那里過了個除夕。
這個春節,和以往一樣,大年初一保國就在家里給學生改論文,初二就有蔚縣農民找到家里,咨詢山怎么治,果樹怎么管。初五到十一,我們冒雪開車跑了張家口的2個村,承德灤平7個村。這個春節,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車上過的。
30多年來,我們在三個家之間來回奔波,保國因為太忙,常常顧不上家。我前后兩次做手術,他都不在身邊,連手術簽字都是同事代簽的。去年在“燕趙楷模”發布廳錄制現場,他對主持人說,這輩子最愧對的就是老婆和孩子!
別看家里的事他顧不上,可保國也有溫情的一面。對老人,他特孝順;對晚輩,他特慈愛;我們夫妻間,別看他脾氣急,說話沖,但對我是從心里惦念著。
保國最愛的是治山,最高興的就是看著山里的百姓富起來。為了治山他不求名利,什么苦都吃,什么罪都受。
保國身體底子很好,可常年往山里跑,生活不規律,超負荷工作,身體越來越差。1998年,患上了糖尿病。2007年,在張家口黑龍山林場,平時上山總是走在前頭的他,突然覺得憋氣,嘴唇發紫,也就在這次,被確診為疲勞性冠心病,心臟造影顯示他75%的血管狹窄,連心臟支架都做不了,只能做搭橋,但醫生說做搭橋后,需要休養干不了事,所以他堅決不做,采取保守治療。一般醫生講解病情都不讓患者本人在場,為的是不增加患者心理負擔。但是我們家不一樣,我特意叫著他一起聽,就是希望醫生能幫我勸住他,把節奏慢下來,稍微休息一下,別再這么拼命。可他不聽啊。
有一次,在辛集市果園做調查,他的心臟病又犯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心梗,馬上住院,還在他的床頭插了塊兒牌子:“絕對臥床休息”。可是醫生一出去,他就把那牌子翻過去了,堅持要出院,還像原來一樣工作,那次學校領導給我下了死命令,“保國走到哪,你必須跟到哪,他身邊時刻不能離開人!”這以后,我更是形影不離地陪伴著他,督促他按時吃藥,可他給農民講起課來,啥都忘了,有時看我在旁邊端著水,拿著藥,還嫌我煩,說:看不見忙著呢,過會兒再說!
在基地,他爬溝過坎,大步流星,講課示范,精神百倍,沒有一點病態,不了解他的,哪知道他是個病人!可是到了保定的家里,他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
從去年冬天,我就發現他身體狀況在變差,飯量越來越小,不吃肉,人消瘦得厲害,臉色也不好看,多次勸他去醫院看看,他總說,沒時間!山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現在想想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是不知道這病的危險性,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更拼命,他怕時間不夠,他怕他少幫了一個點,就會辜負一群人的希望。
2009年,保國出國考察,我給他買了一件大紅色的沖鋒衣,他問我,干嘛買個紅的。我說,紅色顯眼,在果園丟了你,好找!今天,那件紅色的沖鋒衣還在,保國卻丟下我,走了,我多想再看見他穿著紅色的沖鋒衣在果園中忙碌!風風雨雨三十幾年,他是我事業的領路人,是我心靈的寄托。
保國,多想和你再去崗底看蘋果,多想和你接著在車上聊綠嶺核桃,多想咱家再吃頓團圓飯,多想看到你再抱抱我們的小孫子。
民心深處有豐碑
河北廣播電視臺駐石家莊記者站站長 于 良
蘋果花開的季節,李保國走了,走得讓人牽腸掛肚!
當了20多年的記者,采訪了無數的典型人物,李保國留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
4月12日,李保國教授遺體告別儀式在保定市殯儀館舉行。那天清晨,天公落淚,古城含悲,殯儀館大廳內外聚滿了人群;他曾幫扶過的邢臺縣漿水村的農民都要來參加告別儀式,村干部給大家做工作,最后選了近70名村民代表。他帶過的60多位博士生、碩士生從各地趕來,跪倒在告別大廳,哭送這位情重如山的恩師……
采訪中,一個細節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李保國去世后,他的手機還不時地傳出老鄉們的聲音:“李老師啥時來村里作指導啊?”
山區百姓盼李保國,是因為在他們眼里,李保國沒有架子,是個“農民教授”,能和他們打成一片,手把手地教他們,從沒有嫌麻煩。
內丘縣崗底村有個農民叫楊會春,干活實在,就是腦子轉得有點慢。教蘋果套袋技術時,李保國教了一天多,他才學會。以后,再傳授技術,李保國都會專門給他開“小灶”,為他重點講解示范;李保國說一他不二,道道工序都能落實到位,后來,他成了行家,十里八鄉的果農都請他當師傅。種蘋果再加上技術服務,他一年收入十幾萬元。
多年來,李保國舉辦不同層次的培訓班800多場,培訓人員9萬多人次,創新推廣了36項農業實用技術,幫助山區農民實現增收28.5億元。
翻看李保國教授生前照片,背景大多是村莊和鄉親,而不是書齋、講臺。
在李保國的心里,農民的事兒比什么都重要!去年12月初,李保國在邢臺市作課題研究,一天晚上,前南峪村的農民給他打電話咨詢果樹冬季剪枝問題,聽說他在市里,就邀請他去村里做指導。本來時間安排得很緊,而且從市里到村里,打個來回兒得半天工夫,但面對邀請,他應了下來,說第二天上午擠時間去看看。可第二天一早,起了霧,高速路封了。隨行人員都勸說:“高速路不知道啥時候開,別去了吧?”李保國說:“村里知道我今天上午過去,肯定都等著呢,還是繞道走吧!”
在他的指引下,三拐兩拐,車子駛上一條窄窄的路,到村里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晚了近一個小時。一下車,李保國就沖著果農大聲說:“今天霧大,高速路封著,國道堵車,來晚了,實在對不起啊!”誠懇地道歉后,他才拿起工具,教大家怎么操作。
一個知名教授,對山里的農民這么謙遜和氣,讓我十分震撼!
在他的手機通訊錄里,有很多這樣奇怪的名字:“井陘核桃”“曲陽核桃”“平山蘋果”等等。原來,這些都是全國各地的農民給他打電話咨詢事情,又沒說清他們叫什么,所以李保國就先這么存了起來,方便隨時指導。
35年來,李保國帶領他的團隊,打造了前南峪模式、崗底模式、綠嶺模式、葫蘆峪模式,探索出了一條生態改善、產業發展、農民脫貧致富的山區發展之路。
這兩年,河北省全面落實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基本方略,舉全省之力打好脫貧攻堅戰。李保國更忙了。很多地方慕名找到他,給他們的鄉鎮、村莊作規劃。他能多去一個地方,絕不少去一個。
有一回在石家莊,他一天之內轉了4000畝蘋果園。我勸他說:“你這樣干太辛苦了!”他說:“通過我的技術,早一年進入盛果期,一畝地可以增收4000斤蘋果,按一斤蘋果賣兩塊錢算,一畝地就能增收8000元,4000畝地是多少啊?3200萬啊。我一個人辛苦一天的事兒,多值啊!”
為了百姓早一天脫貧,他像個“拼命三郎”。采訪時見到他的遺物,十幾本工作日志,密密麻麻記載著他奔波忙碌的行程。僅從1月到他去世的101天里,外出的時間就達62天,行程7860公里。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天里,他依然忙碌著……
是什么支撐他心系太行、立志扶貧、為山區群眾脫貧致富操碎了心?是什么支撐他不顧病體、一年行程4萬公里、200多天扎在農村?是什么支撐他三十多年如一日埋頭耕耘、淡泊名利、不圖回報?
是信念的力量,他的信念就是讓貧困農民盡快富起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有如此的苦干實干精神,有如此為民的百姓情懷,百姓又怎能不愛戴、不尊崇他呢?百姓說,李老師沒有走,這漫山的蘋果樹、核桃樹,都是他的心血和汗水化成的。他,在人民心中,樹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