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的一個嫖書客》讀后感---相遇或是錯過
潘家福∕文
乍看之下,這本書的書名《我這樣的一個嫖書客》準會叫衛道者嚇了一跳。其實,臺灣女作家張讓的這本散文集在內容上絲毫沒有猥褻之意,反倒是寫來自然平實,貼近作者的生活家常,表達嚴肅的哲思。作者在自序中提及,這是她出版的第15本散文集,但是對于寫散文,卻發現“越來越覺得難”。散文形散,沒有一個固定的章法或格式,寫久了,又怕一再地重復自己。因此,她與“文字陷入長久的拉鋸戰”,最后不禁感嘆道:“寫作總逃不了這一字——磨。”
在《我這樣的一個嫖書客》一文中,張讓以有趣的筆調突出她的一種讀書心態:“周旋眾書誠然風流,可是寡情,有點像嫖書。”因為“貪心”,作者寧愿選擇博覽群書,與眾多的作家在精神上交往,而舍不得錯失機緣。讀書是自己的事,選擇與書籍深情相遇或是擦肩而過,似乎沒有柴米油鹽來得重要。然而,對一名嗜書者而言,讀一本好書就如同解癮,仿佛是占有了賴以活命的食糧,當然也就不會錯過張讓的佳作了。
理性與感性兼具
不少評論家都將張讓的作品歸類為知性散文,因為她筆下的文字充滿了對人世現象的探索和批判,以及對人生本質的深入思考與反省。《有時到達只是一種印象》一文,即是作者幾度遷徙,移居美國多年后,探討人生安頓的歸宿。作者尋尋覓覓的是“一種心理上的到達”,“那種甚至超越在一個地方安身立命的狀態,而是身心內外的歸屬感”。她認為美國農夫作家溫德爾·貝里(Wendell Berry)從城市回歸家鄉肯德基山腳下,“全力投入土地四時生活”,深情守護著大自然,才是生命真正的“到達”。《想象的拋物線》一文則是作者從自己的居住經驗出發,想象城市未來的發展,是否像是一道拋物線,在達至繁華的頂點后,又回頭追求一種減速、純樸、低耗能的生活模式?
作者在《你必須這樣假設》一文中感慨自己常常“想得太多”,結果“掉進了虛無,不然因無所適從而癱瘓”。生命有時候看似復雜,有時候又可以很簡單,就看你選擇什么樣的視角去詮釋。城市人自囚于高度文明的樊籠里,反復在糾結的人生矛盾中打轉,最終無法獲得心靈上的自由。(m.mrnum.Com)也許,人生本來就不是一道簡明的是非題,暫時讓思維歇息,返璞歸真,反而更容易進入輕安自在之境。因此,張讓也企圖在周而復始的人生中捕捉難得的小樂趣。例如,她描寫冬天里雨點滴落在車窗上的畫面,以及夏日黃昏的草地上,螢火蟲金光飄飛的美景。這些稍縱即逝的景致閃現出單純清新的美感,為她帶來無比興奮和喜悅。
當然,張讓的散文不僅充滿知性哲理,也有她柔情感性的一面。對于逝世的至親,她的內心充滿了深切的懷念。《十一年》和《好一個女子》表達了作者對母親的追憶和感恩。母親不但撫養六個子女長大,也以自身的實踐和教誨形塑了作者的人生。“如果我們(子女)是杠桿,她便是底下的那個支點”,說明了母親對孩子們的成長至關重要。通過點滴往事的追憶,作者細膩地刻畫出母親的美善和堅忍,突出了她光輝高大的形象,讓這份母女情緣在文字里不斷延續。
名人哲思
張讓經常在散文中談論她喜愛的哲人、作家,并且從他們的作品、語錄中得到啟發,讓人浮想聯翩,從而展開一段飛躍時空的思想交流。《薛西弗斯的微笑》一文寫出她在中年重讀卡繆作品的體會。她對卡繆的為人和思想極為欣賞,認為“卡繆的哲學不只是知性論證,更關系道德勇氣,里面有種夸父追日的氣勢,刑天舞干戚的頑強”。從卡繆的作品中,作者尋獲了一種珍貴的人生信仰,“相信他的薛西弗斯能賦予巨石無比的意義,從而成為生命的主人”。
《在說與不說之間》一文是張讓在寫作上的新嘗試,她以類似小說筆法寫出有關語言的三個故事。作者對西方文人與他們的著作有深入的研究,信手拈來,法國作家蒙田、蘇菲派詩人如米,以及哲學家維根斯坦的經歷都成為了她書寫的題材。作者熱愛文學,勤于書寫,但也意識到語言的局限性。人生中的許多事、概念、感覺,總是無法以語言文字確切傳達。作者最后引用維根斯坦的話作結,承認“凡我們無法言說的,便當付諸沉默”。
張讓把作家佛斯特的散文《我相信》讀了好幾遍,自己也受到了啟迪,表達出自己的人生信念:“我相信個人推不動地球,但能仰望星空,在沙上留下腳印。”我們在這本小書中有幸邂逅了這許多的名人哲思,也走進了張讓豐富多彩的感情與精神世界。這次結下的書緣,該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