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出自唐代王維的《送沈子福之江東》
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賞析
王維大約在開元二十八、二十九年(740、741)知南選,至襄陽(今屬湖北)。他集子里現存《漢江臨眺》、《曉行巴峽》等詩,可見他在江漢的行蹤不止襄陽一處。沈子福,不詳。長江從九江以下往東北方向流。江東,指長江下游以東地區。看詩題和頭兩句的意思,這詩當是作者在長江上游送沈子福順流而下歸江東之作。
渡頭是送客之地,楊柳是渡頭現成之景。唐人有折柳送行的習俗。這里寫楊柳,不僅寫現成之景,更是烘托送別氣氛。行客已稀,見境地的凄清,反襯出送別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第一句點明送別之地。第二句醒出“歸江東”題意。罟(gǔ古)師,漁人,這里借指般夫。臨圻,當指友人所去之地。
友人乘船而去,詩人依依不舍,望著大江南北兩岸,春滿人間,春光蕩漾,桃紅柳綠,芳草萋萋。這時,詩人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無限依戀惜別之情,就象眼前春色的無邊無際。詩人忽發奇想:讓我心中的相思之情也象這無處不在的春色,從江南江北,一齊撲向你,跟隨著你歸去吧?“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多么美麗的想象,多么蘊藉而深厚的感情!將自然界的春色比心靈中的感情,即景寓情,情與景妙合無間,極其自然。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便算是詩家能事。這里藉難寫之景以抒無形之情,功夫當然又深了一層。寫離情別緒哀而不傷,形象豐滿,基調明快,這是盛唐詩歌的特色。牛希濟的《生查子》有這樣的兩句:“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寫的是少婦對遠行人臨別的叮嚀:記住我的綠羅裙吧!你無論到哪里,那里的芳草都呈顯著我的裙色,都凝結著我對你的相思,你要憐惜它啊!──這話也講得非常之含蓄,非常之婉轉,非常之好。與王維“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詩句比較,手法相同,思路相近,但感情一奔放一低徊,風格一渾成一婉約,各具姿態,而又同樣具有動人的藝術魅力。
王維的送別詩,幾乎首首都有新意。這一首藝術構思新巧縝密,想象大膽豐富,比喻自然貼切,感情深切濃郁。
首二句點出送別的時間、地點。楊柳渡頭是實寫春景、既為下面的別后相思伏筆,又渲染送行的環境氣氛。在楊柳依依的渡口,在春光爛漫的時候,與朋友分手,心情尤為抑郁。這是以美景反襯離情。古人有折柳送別的習俗,“楊柳”的意象又暗示離別。“行客稀”,表現別后渡頭岑寂之景。行客越來越稀少了,只有詩人仍立在渡口,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友人遠去。
這又是采用了反襯手法。“罟師蕩槳”句再添一筆:
連漁人也都搖著船槳,向著近水的曲岸邊蕩去準備歸家了。詩人卻忘了歸家,他的身心都被離去的友人帶走了。今人劉拜山云:“行客、罟師本屬局外,卻被牽入局中,借彼之漠不關心,形己之深情獨往。烘染無痕,妙不著力。”(《千首唐人絕句》。
后兩句,描寫友人已乘船遠去,詩人眺望大江兩岸,桃紅柳綠,碧草如氈,春光怡人,此時,他突發奇想,感到心中無限依戀惜別之情,就如同眼前無處不在、無邊無際的春色,從江南江北,一齊追隨友人歸去。這兩句詩,巧妙地同時運用比喻、象征、擬人、幻想等多種手法,將春色寫得有情有意。而春色的濃郁、無所不在,使人真切地感受到詩人惜別之情的深厚浩茫、纏綿悱惻、超越時空。相思之情是抽象無形的,詩人以春色來比喻,它也就變得生動具體,使人可見可觸可感了。江南江北一片春色伴送友人歸去的意象,新鮮獨創,創造出一個深邃闊遠的意境。明人鐘惺《唐詩歸》評說:“相送之情,隨春色所至,何其濃至!末兩語情中生景,幻甚。”可謂深得其妙。
鐘惺所指出的這種以情中所生出之幻象、幻境抒寫離別的手法,李白的詩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以及北宋詩人鄭文寶的詩句“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柳枝詞》),都明顯地受到王維這首詩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