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出自宋代蘇軾的《惠崇春江晚景二首/惠崇春江曉景二首》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兩兩歸鴻欲破群,依依還似北歸人。
遙知朔漠多風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全文賞析
首句“竹外桃花三兩枝”,隔著疏落的翠竹望去,幾枝桃花搖曳身姿。桃竹相襯,紅綠掩映,春意格外惹人喜愛。這雖然只是簡單一句,卻透出很多信息。首先,它顯示出竹林的稀疏,要是細密,就無法見到桃花了。其次,它表明季節,點出了一個“早”字。春寒剛過,還不是桃花怒放之時,但春天的無限生機和潛力,已經透露出來。
詩的第二句“春江水暖鴨先知”,視覺由遠及近,即從江岸到江面。江上春水蕩漾,好動的鴨子在江水中嬉戲游玩。“鴨先知”側面說明春江水還略帶寒意,因而別的動物都還沒有敏感到春天的來臨,這就與首句中的桃花“三兩枝”相呼應,表明早春時節。這句詩化用了唐人詩句:孟郊“何物最先知?虛虛草爭出”(《春雨后》),杜牧(一作許渾)“蒲根水暖雁初下,梅徑香寒蜂未知”(《初春舟次》)。蘇軾學古而不泥,前人詩句的造意,加上自己觀察的積累,熔煉成這一佳句。“鴨知水暖”這種訴之于感覺和想象的事物,畫面是難以傳達的,詩人卻通過設身處地的體會,在詩中表達出來。緣情體物又移情于物,江中自由嬉戲的鴨子最先感受到春水溫度的回升,用觸覺印象“暖”補充畫中春水瀲滟的視覺印象。鴨之所以能“先知春江水暖”是因為它們長年生活在水中,只要江水不結冰,它總要跳下去鳧水嬉戲。因此,首先知道春江水溫變化的自然就是這些與水有著密切關系的鴨子。這就說明:凡事都要親歷其境,才會有真實的感受。這句詩不僅反映了詩人對自然的入微觀察,還凝聚了詩人對生活的哲理思索。鴨下水而知春江暖,可與“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相媲美,具有見微知著、舉一反三的道理。
詩的三四兩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這兩句詩仍然緊扣“早春”來進行描寫,那滿地蔞蒿、短短的蘆芽,黃綠相間、艷麗迷人,呈現出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榮的景象。“河豚欲上”借河豚只在春江水暖時才往上游的特征,進一步突出一個“春”字,本是畫面所無,也是畫筆難到的,可是詩人卻成功地“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給整個畫面注入了春天的氣息和生命的活力。蘇軾的學生張耒在《明道雜志》中也記載長江一帶土人食河豚,“但用蔞蒿、荻筍即蘆芽、菘菜三物”烹煮,認為這三樣與河豚最適宜搭配。由此可見,蘇軾的聯想是有根有據的,也是自然而然的。詩意之妙,也有賴于此。畫面雖未描寫河豚的動向,但詩人卻從蔞蒿叢生、蘆葦吐芽推測而知“河豚欲上”,從而畫出海豚在春江水發時沿江上行的形象,用想象得出的虛境補充了實境。蘇軾就是通過這樣的筆墨,把無聲的、靜止的畫面,轉化為有聲的、活動的詩境。在蘇軾眼里,這幅畫已經不再是畫框之內平面的、靜止的紙上圖景,而是以內在的深邃體會和精微的細膩觀察給人以生態感。前者如畫,后者逼真,兩者混同,不知何者為畫境,何者為真景。詩人的藝術聯想拓寬了繪畫所表現的視覺之外的天地,使詩情、畫意得到了完美的結合。
這一首詩成功地寫出了早春時節的春江景色,蘇軾以其細致、敏銳的感受,捕捉住季節轉換時的景物特征,抒發對早春的喜悅和禮贊之情。全詩春意濃郁、生機蓬勃,給人以清新,舒暢之感。詩人蘇軾提出“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東坡題跋》卷五《書摩詰藍田煙雨圖》),在他的這首題畫詩《惠崇春江晚景》中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全文翻譯及注釋
全文翻譯
竹林外兩三枝桃花初放,鴨子在水中游戲,它們最先察覺了初春江水的回暖。
河灘上已經滿是蔞蒿,蘆筍也開始抽芽,而河豚此時正要逆流而上,從大海回游到江河里來了。
大雁北飛,就像要回到北方家鄉的人那樣,但是由于依戀,差一點掉了隊。
還沒有飛到北方時,就已經知道北方的沙漠多風雪了,還是再在江南渡過半月的春光時節吧。
注釋
⑴惠崇(亦為慧崇):福建建陽僧,宋初九僧之一,能能畫。《春江晚景》是惠崇所作畫名,共兩幅,一幅是鴨戲圖,一幅是飛雁圖。錢鐘書《宋詩選注》中為“曉景”。諸多注本,有用“曉景”、有用“晚景”,此從《東坡全集》及清以前注本用“晚景”。這兩詩是作者元豐八年春天在靖江欲南返時江邊情景的寫照。
⑵蔞蒿:草名,有青蒿、白蒿等種。《詩經》“呦呦鹿鳴,食野之蒿。”蘆芽:蘆葦的幼芽,可食用。
⑶河豚:魚的一種,學名“?”,肉味鮮美,但是卵巢和肝臟有劇毒。產于我國沿海和一些內河。每年春天逆江而上,在淡水中產卵。上:指逆江而上。
⑷歸鴻:歸雁。破群:離開飛行隊伍。
⑸依依:不舍之貌。《楚辭》“戀戀兮依依。”歸人:回家的人。劉長卿詩“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⑹朔漠:北方沙漠之地。杜甫詩:“一去紫臺連朔漠。”
⑺更待:再等;再過。
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于潁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一生仕途坎坷,學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夸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風格,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對后世有巨大影響,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